江山五中 毛丽福
今天,六月六号,天晴,江南日暖。今天,是本学期高三语文的最后一课。明天,就是高考日,高考意味着高中学业收官。环顾四周,身边的高三团队的同志们都扑在一线课堂,在奋力辅导学生,竭尽全力攻克最后的学科难关。
数学课,睿智优雅的郑老师正坐在讲台桌边,耐心细致地帮学生解答疑惑;政治课,学识渊博的毛老师正在被几位好学的孩子“围堵”,他时而抚额,时而开颜,时而拿笔演练,时而昂头沉思;地理课,热情洋溢的龚老师正边沿着电脑一体机边答案解说,边转着地理模型探究。此外,还有英语课、历史课等等,这瞬间知识的气泡在高三教室里浮起,老师们都在这之间有序地完成了各自的课堂谢幕。
而此刻的我,独自徘徊在教室走廊,望着窗台上随风飘动的祈学牌,望着被值日班干部摆放整齐的笔挺雨伞队列,我瞬间陷入沉思状态。
语文课的最后一课应该讲些什么呢?讲课文知识点,老掉牙,范围大且无参考价值;讲考点注意事项,老套路,肤浅俗且无理解深度;讲预测押题方向,太空旷,偏极端,又有些拿高考当儿戏之嫌。
此时,窗外烈日高照,教学楼前的古樟树北面,水泥路飘起一股热圈,盖着整座高三教学楼,也轻抚着明天即将“开战”的少年志士们。当然,高三学子们也并没有因为炎热而淡化学习的热情,他们反而竖起书本或考卷,依旧在忘我的背诵记忆中。
我尝试着挪动几步,走到窗边。教室里的静除了沙沙笔触声,还夹杂着风吹书页的轻微折声,就只有头顶的吊扇在独自高昂的晃荡着,如同船桨激水一般哗哗地由远及近,又哗哗地由近很快消失在这一片书山书海的殿堂里。此刻,上课铃声照例清脆响起,教室的前门虚掩,一推即开,顿时窗外的热气和教室的人气交杂在一起,一阵阵地袭来。教室里除了依旧欢歌的吊扇,还有摆放高垒的书本,以及五十四双专注的眼神,看着我,在这个毕业季的午后,我不由得想起了在金华侍王府侧新青年高复班的那几日来。
记得那年,高考失利,怀揣着梦想,我身为一名应届高考落榜生,慕名着来到了当时浙中名声最大的新青年高复班,这所寄居于太平天国侍王府一侧的普通小院,一进“校门”,处处涌现着“不服输、不服命”的青春考场气息。当然,最显眼也最让人铭记的是,小院主楼上悬挂着的一副大字对联,它赫然张贴在“教学楼”双柱之上,“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是清初文学家蒲松龄聊斋书屋上的对联。或许,是因为蒲公的遭际与我们相似,亦或许,是因为我们此刻的心气与古人相合,至今我都感觉那时自己看了,总有一种生命的不屈,命运的不敢懈怠,一段时间都在叩击着自己的心脏。那一年,闭户专读的我,不知是如何度过,只记得每次下午放学,我都会到婺江两岸彳亍,也总沉浸于江水的粼粼金波,出神半晌。
当然,幸运的是,我的父母那个时候,他们朴实的爱浇筑着我的空洞的志气之躯,尽管他们工作辛劳,尽管他们每次下班回家总是大汗淋漓且满尘衣衫,但母亲总会想方设法地烧出花样奇多的家宴,父亲也总会在饭桌上不厌其烦地勉励我前行。我知道,每当我被题海拼杀的五脏六腑倒胃的时候,家宴和家音那暖洋洋的,所赐给我的,就是每天凌晨出门,我仿佛一位刚洗礼过的新生儿,清澈地迎接那一段时光。
往前,踏过考卷,路面便会开阔起来。幸运之中,我又非常荣幸的是,新青年的语文最后一课,我还记得。二十年韶华易逝,我还记得张老师给我上的最后一课。
对,最后一课!那堂课,张老师破天荒没讲试卷的考题,只说自己找来了自己收藏多年的古典音乐磁带和一个边角破损的播放录音机。张老师款款说道,“孩子们,你们都是慕名来到我们这座城市,这所补习班,你们中间有些孩子是第一次出远门,有些孩子以前一直是佼佼者,却因为高考一次失利,而失去问鼎大学的机会,没关系,振作起来,你就会成功,振作起来,你就可以扼住命运的咽喉。你就一定可以成功,今天,老师希望你们认真用心触摸一位音乐家。他,尽管经受了许多的痛苦:爱情希望的破灭、贫困,以及一位音乐家最致命的打击——耳聋,但是,在精神上,他仍然坚强不屈,最后在欢乐的凯歌中完成了第九交响曲的乐章。他就是贝多芬,他的乐章就是命运交响曲。让我们一起听一下这首名曲……”
此刻,音乐响起,我们所有学生如同膜拜神灵一般,昂着头,闭着眼,用心倾听者这一段乐曲。
窗外的夏风大了起来,吹皱了我的回忆,校园的栀子花绽放四溢,花香笼罩着整片天地。
此刻,我走进教室,打开讲义,打开音乐,用当年张老师同样鼓励的话语,告诉我的学生,“高考,就是出发,就是迎向所有走向你生命的:挫折、迷惘、朋友、勇气、智慧,在这激荡才华的考场,有一天你会听到身后逐渐清晰盈耳的潮声,当你仰望,你就看到一条开阔奔腾的浪涛,波流浸灌,千军万马。而这就是我们每位高三人生命中典藏的力量。”
此刻,日已偏西,音乐响起,孩子们静静地聆听,默默地闭起,和当年我们一样,昂着头,开始明天的进军……
(202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