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曳撒和双排扣
在《天荒纪》的服饰描写上,笔者用了不少心思,一是想把握住基本的时代感,二是希望尽可能地更贴合当代的审美,其三则力图通过对服饰的描写,去触及一些更深层的问题。
曳撒,又称“质孙”,是一种蒙古袍服,大家熟悉的影视作品中的明朝锦衣卫的制服中最典型的那种,便是曳撒式样的,《天荒纪》中出自以蒙古为主要原型的鞑陀的陈没,便经常是这身打扮,所以大家大可以把他想象为穿着大红色虎纹的锦衣卫一般的衣服,留着匈奴式的披发(之所以不设定为蒙古式的辫发,是因为个人觉得披发好看些,历史上的蒙古式辫发,讲道理是真的不怎么符合现在的审美)的英武汉子的形象。
当一部小说去描写一个人物的服饰,它肯定不单只是为了给读者提供一个可以想象出来的视觉形象,我之所以会把陈没的日常形象设计成这个样子,主要是为了彰显他的身份认同,即使有一半华族血统,但在心理层面,陈没毫无疑问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鞑陀人。这和《天威》的主角,在血统上是一个纯种的鞑陀人,却在民族认同感上更偏向华族的莫成,构成了鲜明的反差,而陈没和莫成,这两个连名字都无意地形成了对比的人物的对照,则构成了本书的关于民族认同感的探讨的主要载体,
穿着紧绷绷的双排扣军服,戴着黑色手套,腰佩指挥刀,萧寒浅经常是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书中的,对于一个在泰西游历冒险多年的人来说,喜欢西式服装并不是一种太奇怪的爱好,但对萧寒浅来说,这种穿着有着更复杂更深刻的含义,
“蔽日之祸”不仅仅是“开天少年”的决裂的标志,同样也是他们真正成熟的开始,可以说这场悲剧不但重创了他们,也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塑造了他们作为成人的价值观。对萧寒浅来说,他从中学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仁义道德”的夹缝里,常常是写满了“吃人”二字。所以从此以后,他变得极度厌恶道德说教,甚至有意无意地开始抗拒任何会让他想起沈归痕以及他所代表的仁流的事物,比如说,深受仁流影响的,中土式样的帝王冕服,比如说,明黄色。
因此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萧寒浅几乎从不以身着帝王冕服的形象出现,通常情况下,他要不是以一身西式军装的样子示人,便是作玄门大宗师的打扮,穿成一个上古巫祝的样子,并以一种在他身上极其罕见的不通融,排斥任何明黄色的出现。这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穿着问题了,而是一种对整个仁流传统的根本性的怀疑与抵触。所以萧寒浅对于西式军装的偏好,与其说是我对他“假洋鬼子”属性的展示,还不如说是这部书最核心的命题的一个极具象征性的体现,那就是帝制中国的“阿喀琉斯之踵”,在它自己的框架内,永远无法得到解决,所以无论是这部虚构的作品还是现实历史中的人们,都只可能从它的外部,找到解决的方案,这是一个对包括刚开始这么认为的我在内的很多人都难以接受的观点,却也是读史二十年来,我最无法辩驳的一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