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狂风四起,要变天了。
空气中满是潮湿闷热之感,这场雨却是憋到晚上都不曾下。
袁子卿从听涛榭出来,夜已深。她的贴身婢女绿柳提着灯笼等在远处,见她出来,快步迎上来,“姑娘。”
“嗯,走,我们回去吧。”
绿柳提灯走在前。只觉姑娘今日有些奇怪,脚步很慢,似乎并不着急回去,莫非是等王爷留她。沿着琴湖走了一段,离听涛榭越来越远。
唉,王爷是不会留你的。绿柳心里叹道。
“柳儿,王爷并不打算惩罚红鉴,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袁子卿忽然道。
“啊?这是为何,不是说……她是细作吗?”
“我看王爷有意压下此事,红鉴虽被投入大牢,过段日子,许就被放出来了。”
“恕奴婢愚钝,不明个中情理。”
“红鉴于王爷,好比韩信于沛公,王爷虽恼,却是下不了狠手杀她的。”
绿柳不语,提着灯笼仔细引路。姑娘这话,似乎不是讲给她听的。要说韩信,她才是晋王的韩信吧,几时就牵扯上了红鉴。屏息细听,莫非有人跟踪她们?
袁子卿看了绿柳一眼,嘴角带笑。她屋里只有绿柳一个贴身婢女,这姑娘聪慧过人、知情识趣,该问不该问,心里明镜儿似的。
三日后,袁子卿去地牢探视红鉴。
“快来人,犯人出事了。”袁子卿冲着侍卫们喊道。
侍卫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取了钥匙打开牢门。果然,红鉴面朝里躺在杂草铺上,面色青白,已气绝身亡。侍卫长顿时傻了眼,他自然晓得这个犯人是谁,也清楚晋王的态度,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只觉项上人头不稳。
袁子卿站在牢房外,神情漠然。看来那晚跟踪她的人,确实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甚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禀告王爷。”
一盏茶的功夫,晋王铁青着脸走进大牢,身后跟着王府的郎中。李瑍在袁子卿身旁站定,看着郎中进去验尸,“你为何在此?”
“回王爷的话,奴家想来问问红鉴,青衣楼主许了她什么,值得她铤而走险。”
等郎中出来,李瑍看了侍卫长和袁子卿一眼,“你们随本王过来,没有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大牢。”
“是。”一旁的侍卫们齐声回道。
书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据郎中所言,红鉴死于丑时与寅时之间,中毒而死,此毒中原罕有,他不曾见过。据侍卫长所言,这几日没有外人进过大牢,一日三餐都是由厨子送至牢房,再由侍卫送进去给红鉴。
李瑍屏退了郎中和侍卫长,独留下袁子卿,“可有话说?”
“依奴家看,此毒像是西域的一种奇花,名曰夜昙,毒性大且凶,只在夜间发作,无色无味不好辨别,中毒之人几乎无生还可能。”
李瑍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不过,此花极难栽培,没个十几二十年养花的功夫,决计养不活,家师曾种过多次,均以失败告终,奴家也是纳闷,汴梁城里竟会有此奇毒。”
李瑍看着她不说话,心里却是有了主意。
袁子卿不紧不慢端了茶盏递到他面前,“红鉴同我素无交恶,杀她于我没有半分好处,奴家这几日都在府里呆着,王爷查出了真相,奴家便也清白了。”
“你觉得,本王怀疑你?”
“说到用毒,谁都会怀疑我。”
李瑍接过茶盏,“退下吧。”
“属下告退。”
第二日未时,袁子卿正躺在蝠榻上小歇,绿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姑娘姑娘,出事了。”
“何事慌张?”
“王爷赐死了王妃的陪嫁丫鬟,还打了王妃,王妃闹着回娘家。”
那个陪嫁丫鬟长得和青珚无二,她早就看她不惯,平日里仗着有晋王妃撑腰,没少欺凌府里婢女,那晚跟踪她的,恐怕就是她,“赐死个陪嫁丫鬟,你慌什么,同你有何相干。”
绿柳定了定神,“姑娘教训的是。”
“去看看王妃回娘家了没有,谨慎着点儿。”
“是。”
半个时辰后,绿柳回来报信,“王妃带着陪嫁过来的护院和好几箱子金银细软,回娘家去了,王爷盛怒难消,这会儿谁也不敢去和乐堂。”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袁子卿再无睡意,索性起身穿上外衫,收拾妥了穿戴,泡上一壶好茶,坐在书房里自斟自饮。没想到,李瑍会如此在意红鉴,在意到与晋王妃闹翻。明烟的父兄手握王朝近一半的兵马, 是谋夺帝位不可或缺的助力。李瑍,你这是在自毁长城。
晚上,晋王派人来传袁子卿。她特意换上了素净的衣裙,依今日的情形,那件艳红曳地纱裙十分称她心意,但李瑍不喜红色。
袁子卿提着灯笼到了听涛榭,抬头望了望天,皓月当空,似是吉兆。
李瑍半倚半躺在偏厢的蝠榻上,手里拿着酒壶,眉头紧锁,神情冷峻,似乎喝了不少酒,但并未喝醉。袁子卿走上前,弯腰去拿酒壶,被李瑍捉住手一下拉进怀里,他长长吁了口气道:“本王能信你吗,子卿。”
她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王爷信不信我,这些年,我在意过吗。”
他将她搂紧些,埋首在她颈间,“你跟随我多年,我却从未看懂你。”
她扔了酒壶,伸手将他紧紧拥住,今晚,或许是个机会,“不是看不懂,是你从未细看,不想,还是不敢?”
李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敢。”
她“咯咯”笑起来,明烟,你确实有理由同我过不去,轻吻他的耳垂,语带挑衅,“天下,竟有你不敢的事。”
他叹了口气,扭头吻住她,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襟。
蝠榻边立着一个朱漆柜,铮亮的柜门上映出一双痴缠的身影,他吻着她的脖子、胸口,她有些情动的嘤咛了几声引得他更是激狂;她叹气,喝了这些年的毒酒,总算没有白费。袁子卿攀着他,身体跟着他的节奏起伏,心里有着肆意的痛快,李瑍,你不该信我。
第二日晨曦微露,袁子卿翻身下榻,捡起地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穿上。
李瑍已醒,她知道。但他躺着不动,她便装作不知道。
袁子卿看了看他,转身走了。
李瑍,我特意为你酿的这杯鸠酒,你可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