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依凡
听人说,回忆是一座桥,却是通向寂寞的牢。
回忆是围城,围住了记忆,困住了深情。
一个读者给我来信,长久以来受抑郁症困扰,爱一个已经不在的人。说,有一天会追随他而去。就算全世界都忘记他,还有我。
对她的回复是:人是要有精神寄托的,有时候也真的很有缘分。比如一个作者、一个歌者、一个演员。你可能因为某个眼神或者一段话爱上他。但在保留与他共处的那个世界的同时,要有自己独立的天地。我们可以躲起来为他哭,但也要独自走更广阔的路。
有人问我,年纪越长会不会越遗憾,许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去做,许多想见的人没来得及去见。我的回答是,没有遗憾。人生是被安排好的,不超前也不延后。学生时代是学习,青春期就去追星、恋爱,成年之后要面对工作、结婚。那些想做未来得及做的事、想恋未来得及恋的爱,是时间不对、机遇没来、条件有限、因缘未到,无须质疑自己的能力和命运。你我所能做的唯有等,等这段糟心的日子过去。
时间是递增的能力,一定是越年长支配驾驭得越好。事在那里,今天不做,明天也要去做。人在那里,此时不见,彼时也一定相见。不必遗憾,错的永远会错过,对的永远在等着你。跟着岁月前行,相信最好的没有遇到,失去的都有补偿,用时间去和想要的交换。
与阿黎多年未见,在瑞士中转机场遇到。她去英国,我回国,不足一小时的见面。记得她还是一个留着童花头的胖菇凉,稚气的对我说,她叫红苹果。而现在,这个戴着墨镜、打扮摩登的年轻女孩子用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对我说,她叫Fiona。二十五岁,她给我的感受是,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
中学时代,她爱一个男孩子爱的死去活来,为他差点闹出人命。醉酒掉进河里,十七岁,她爸爸带了一只警队去找她。没过多久她就转学,我们失去了联系。我问她,你现在过得好吗?她说当然,我有了结婚对象,是个高个子的利物浦男人,酷爱足球。世界杯我去了南非,我们俩就是在那儿认识的。那么,你爱他吗?爱,爱是什么?她反问我,难道你还相信爱?
她大概不记得或是不愿再想起那段不堪的经历,现在的她看起来自信强大、无坚不摧。她对我说,她交过不计其数的男友,多的连她自己都忘了。他们要么把她宠得像个公主,要么把她捧得像个女王,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人不该贪婪,他对你好就够了,不要再向他索取爱。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能让你感觉快乐。你要的是物质的满足、精神的刺激,要的是快感、不空虚……有了这些,管它是不是爱。
索取一个人的爱,是否就是贪婪?把我的给你,你的给我,你若不给我,我能否求到?一定的索取是要的,但不能过分。每个人都想成为对方的孩子,他要,她就会给。很酷的情人是,你要我不会给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会加倍地爱你。
“过程和结局都有,再去纠缠,连自己都觉得贪婪。”
喜欢这个人,因为他对你很好。爱这个人,即使他对你不好。人的界限是如此分明,一半理智一半糊涂。往往爱得最用力的时候,一定是最糊涂的时候,因为这时你会孤注一掷,飞蛾扑火。你只是一件祭品,供他来杀戮,牺牲了不要紧,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到最后,一定不是个爱的人在一起,是和那个喜欢的。你不会强求他爱你,亦如你不会再用力爱一次。
就是这样。不强求,也不再用力。
一个女孩子去印度修行,对我说,生命里要有一件事是让你义无反顾不用想的,否则,你的人生就是失败的。谈不上失不失败,有所得就一定会有所失,失去也许是另一种得到。看我们如何去理解。好比Fiona,她对爱的理解源于失去,得到的是一种葬送的意义,即,我再也不相信爱了,不如及时行乐,乐在当下。
归根结底,是不知如何去爱人。爱错,也是一种不会爱的表现。我不想回去,至少现在。它对我来说就像一座围城,难保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Fiona说。
她一生最真实的爱情是在十七岁,那座城里。任凭她如何忘记和掩饰。想起那句:“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并非最美的年华时遇到那个人,而是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才是一生最美的年华。
把爱写成兵临城下的不朽传奇,问问自己,此生有没有一个人,一座城,让你一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