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去挖掘某些人背后的故事,试图去了解生命行进的诸多途径,只是不知为何,我所遇到的那些人,他们所告于我的故事,大多都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颠沛流离,她们,都在用生命去演绎生命。似一种终究要到来的遇见,我走近她们,并由此看见诸多不同的生命。
我不止一次的遇见她,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景。起初,我与旁人一样,只是对她的怪异行为匆匆一瞥。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精神似乎有问题。但是她又不是个乞者,未见任何行乞的行头。直到那一天,我经过她身边,看见她坐在湖边的石凳上,专注地绣鞋垫。那天,阳光很好,那个老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做针线。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她背后某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似某种召唤,我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人与人的交汇,需要特定的时空,特定的催化。我遇见她多次以后,终于在她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于是我,迫不及待想打开那个老人的生命。
我开始将所有的相遇串联起来。第一次见她,在一个广场上。她装扮奇异。头上裹着黄色的布条,缠成帽子的形状,灰白色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搭在胸前。身后披一块黄布,衣衫褴褛,光脚,在广场中央高声自言自语,引得诸多旁人的目光。此后再见她,都是如此装扮。有时,她会站在某些练习乐器的人旁边,跟着乐声,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有时,她会安安静静地躺在太阳下睡觉。她的活动区域基本定格在那个广场附近。她随身携带着生活用品,及其简单单薄的被褥,碗具及一些洗漱品。她睡在湖边的石凳上,或者睡在广场的地上。经过的路人都会向这个穿戴奇特的老人投去异样的目光。仅此而已。我每次遇见她,都是她独自一人,未见她与旁人有过任何交际。她似乎从来都是与自己对话。
我向周围一些老人打听她的来历,她们告诉我,三十几年前,她就忽然出现在这片区域,也是那身装扮,疯疯癫癫,不与人交谈。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有没有亲人,以何为生。像她那样的人,旁人见了只会产生一闪而过的恻隐而已,并不会有人去真正关注一个傻子,毕竟我们本就自顾不暇。
没有人知道她的故事。我无法从旁人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也无需从旁处了解她,毕竟,她的故事,只能从她口中说出。但是,我不知如何接近她,更不知道,她能否与我正常交流,我只能尝试。她与我之间,定有某种联结存在。我需要找到那个突破点。
一连观察了她几天以后,我做了一次大胆的尝试。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湖边行人寥寥。她坐在那个石凳上,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与她类似的装扮,光脚,两个辫子搭在胸前。她扭头看我,眼睛里有些吃惊。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移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对我耳语:“嘿,你也是花仙子吗?”她对着我傻笑。花仙子?她这身装扮,竟然是花仙子。我小心翼翼笑答,“对呀,我也是花仙子。”她激动的拉起我的手,“我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花仙子呢,太好了,我有同伴了”她笑的很开心。“对呀,你是大花仙子,我是小花仙子,哈哈哈。”我们两个就那么对视着大笑。忽然,她松开我的手,开始翻脚边的一个包裹。最后,她翻出了一张硬邦邦的饼,掰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放在我的手里。
“这个给你,小花仙子,你肯定饿了吧,可好吃了。”她看着我,开始啃手中的饼。我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老人,不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对话。我咬了一口手中的饼,很硬。“花仙子,这个饼真的很好吃。谢谢你。”“嘿嘿,是我亲手做的,当然好吃了。”她语调里充满了自豪。她并不是无家可归的人,只是,为何会露宿在街头。“咱们来玩个游戏吧,花仙子?”“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玩游戏了。”她高兴的连连拍手。“这个游戏叫做剪刀石头布,你会玩吗?”“我会我会。”“太好了,那,输了的人,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不可以有隐瞒噢。”她蹙眉,似乎在思考,然后脸上渐渐露出微笑,同意了我的提议。第一局,她赢了。“你赢了,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她想了一会,“有了,小花仙子,你是什么花呀”“我呀,我是······我是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不好。”“为什么不好。玫瑰花很漂亮,很多人都喜欢的”她又皱起了眉头,“就是不好,玫瑰花,有刺,而且它太娇嫩了。不好不好。”她不看我,转而看向湖面。“那,你是什么花。”她似乎正在等我问她这个问题,她很神秘的凑到我的耳边,“我偷偷告诉你哦,只告诉你一个人,其实,我是七色堇。”七色堇,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花。“那是什么花?”“那是我的花。只有我才知道的花。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剪刀石头布。”她不愿意再对我对说七色堇的故事。第二局,她输了。“你,为什么会成为花仙子?”她没有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的眼神变得深沉,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过了许久,她才转头,看着我说,“因为,他说,有一天他要给我建造一个花园,里面都种上七色堇,让我做个花仙子。”她的故事里出现了一个他。“他,他是谁?”“他就是七色堇。”我一脸不解。“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接近我。那天,我坐在这里绣鞋垫,你站在那里看了我很久。接下来的几天,你也一直出现在我的身边,今天,你又这副装扮出现在我的身边。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傻子吗?你想要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严肃认真。我有些诧异,但是似又在预料之内。我的直觉是对的。“我感觉得到,你并没有任何精神问题。所以,接近你,是因为你,吸引了我。我抗拒不了要靠近你的欲望,我遇见你很多次,我感觉到你身上隐藏的故事。我只是试图了解你而已。”她重新露出温柔的笑,“我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十五年,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有精神障碍的流浪者,我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人坐到我身边,像个正常人一样对待我。”“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没有明确的划分界限,也没有人可以下一个清晰的定义。都是人,无论何种生存状态,都应该被认可,任何人都无权否认他人的生活方式。”“花仙子,跟我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别人会把你连带当做傻子,疯子。”“那又如何,自己开心就好。别人的眼光,与我们并无任何实质关系。”我与她对视。她身上有太多的未知。然而,该交汇的生命,终究会交汇,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有多大的年龄跨距。
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命。三十五岁那年,我结束了为期七年的婚姻。他想要个孩子,但是,我不想。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觉得,我的孩子会要了我的命,如果我生了他,我就会死。他一直劝我,生育是很安全的事情,每个女人都要做妈妈,这是女人的职责。这不是生育本身的问题,而是某种预兆,某种说不清的信念,我无法与他解释,他不会理解。我不在乎的,他很在乎,这就是我们婚姻里存在的致命伤。离婚那天,他语气冰冷,他说,没有孩子,你会孤独终老。我不想像你一样。我对他微笑,不说话。没有孩子,我会孤独终老。但是,有了孩子,很多人依旧孤独终老。对于某些有违常理的信念,在别人眼里,就是无用的坚持。而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一些无法解释来源的执念,它就那么无缘无故地扎根在你的心底,根深蒂固。我只是不想死而已。他不懂。后来,那个冬夜,我就遇见了他。那天,温度格外低,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他躺在路边的地上,头发长而蓬乱,遮挡了脸庞,身上的衣服破旧,单薄,赤脚。身下铺了一块破布,身上盖了一个破棉袄,身边放了一个破碗。他那么瑟缩着,全身发抖。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在想,他会不会被冻死。我停在他的旁边很久,从包里拿出水杯,放在他的眼前。我起身的时候,他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陷入我的肉里。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眼神,执拗之中夹带着不羁。他的手很烫。我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用手背去抚摸他的额头。他在发高烧,而且已经烧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如果继续如此,他真的可能会死。不过,他这种人,死了又如何,本就无牵无挂,也没人会在意。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起身离开。我们各有各的宿命,互不牵连。但是,我没有弃他于不顾,就像你说的,某种不知名的吸引力,牵引着我。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回到他身边,扶他起身服下。整个过程之中,他都没有说话。过了今天,他可能都不会记得我。他烧的厉害。我帮他盖好身上的衣服,回家,走的时候忘记了带走那个水杯。我只是觉得他很冷,我做了我所能做的,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几天以后,周六,我去湖边散步,又在那个地方看见了他。他坐在地上,破碗摆在脚边,头发拢在耳后,露出了灰迹斑斑的脸庞,环顾四周。他没事了,看起来精神很好。我走在他对面的马路,心底里有些高兴。我本以为他并不记得我,直到他突然穿过马路,冲到我面前。我愣在原地。尽管他整个人看起来很邋遢,但是不可否认,即使如此,依旧遮盖不了他的英气。他对着我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将手中的杯子举到我面前,“嘿,我终于等到你了,你好几天都没有从这条路走,那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杯子,还你。”我伸手接过杯子,对他微笑,“你没事就好。举手之劳,不必在意。”我侧过身,离开。不知为何,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力量在魅惑着我。我抗拒,我只能抗绝。因为我直觉到,那种力量会摧毁我。他没有跟过来。我想,我们的故事就到这里就好,不要再有下文。我强迫自己不去对他产生任何探索的欲望,但是你越想抗拒某种东西的产生,它就来的越剧烈。
后来,每次下班,我都会无意中走向那条路。他始终待在那个地方。每次我经过的时候,他会隔着马路与我对视,但是仅此而已,他没有再穿过马路,我也没有再走到他身边过。我们,只是那样默默的望着对方,然后我离开,他待在原地。直到有一天晚上,那天下大雪,他坐在一个亭子里,避雪。看见我经过,他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双手,撑在我的头顶,对着我笑。“雪落在你头发上的样子真好看,但是太冷了。”他用双手为我撑起一把伞。我看着他微笑的模样,忽然想哭。“那你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避避雪。”我笑的心酸。“有啊,跟我走。”他拉起我的手,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他的手,异常温暖,像火一样。他拉我走到那个凉亭里,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我坐下,他侧手撑头,安静地看我。“你为什么流浪?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流浪的人。”他发出爽朗的笑声,“生命总要流浪一次,才显得真实。你要去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境遇,才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存状态。对我来说,流浪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为什么?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而且那天你生病,差点死掉。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生老病死,没人能逃得过。但是,我遇见了你不是吗。这就是转机。流浪自有流浪的乐趣。只有亲自体验过,你才会明白。人活着,并不需要那么多的东西。想不想试试?”“试什么?”“跟我在一起,用我的生活方式去生活,用一个流浪者的身份去生活。”我望着他,黑夜里,他的眼睛异常闪亮,发出致命的光,似魅惑人心的蛊。我点头。他嘿嘿笑,把一堆破衣服放在我的身后,“今天,你要从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开始。”他在我身侧躺下,我跟着他躺下,他将自己的破棉袄盖在我的身上。那天,雪下得很大,很美。我早就忘记了自己上次看雪是什么时候了。城市里的四季变化,雨雪交替,似乎早就成为了一种习以为常,没有了自然的意味。因为我们早就没有心境去欣赏自然的事物。“你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有任何顾忌,因为你一无所有,你只有你自己。从这一刻起,你就是个疯子,傻子,你被剔出了正常的人类群体,你成为了一个边缘人,无论你做出何种怪异的行为,都不会有人在意你。因为你不在社会规则之内。”有风夹带着雪花,吹落在他的脸上,轻柔,洁白。我伸出手,去触摸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他对着我笑,我对着他笑。两个世俗之外的人。那一晚,我没有借助烟和安眠药,睡得异常安稳。清晨,一睁开眼,看见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伸手去感受,久违了的光。我坐起身,伸懒腰。“没有你这么整洁的流浪者。”他蹭蹭脚边的灰尘,抹在我的脸上,把我的头发揉乱。递给我一些肮脏破旧的衣服。我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
我们坐在路边。“我们,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我歪着头,问他。“当然有事可做。只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一双眼睛就可以完成。你看这些经过的路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步伐惬意。有老有少。有人在笑,有人愁容遍布。每一个行走的人背后,每一个表情背后,都藏着一段故事。比如,站在我们对面那个小女孩,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身边有一个帅气的小男孩,那天,她笑的很开心。但是今天,她独自一人,脸上写满了不开心。由此可知,她跟那个男孩之间的感情定是出了问题。还有她旁边的那个老太太,每天早上七八点左右,就带着那只小狗,出现在湖边。有时会跟其他的老人聊天,有时会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太阳下山了才离开。她很孤独,无人陪伴,所以才会把自己放在人群里。又比如,从我们眼前经过的这一对中年男女,并肩而行,交谈,但是却都没有看向对方,也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整个感觉就是死气沉沉,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激情和新鲜感存在。你就可以推测,这可能是一对已婚的夫妻,而他们的状态,恰恰是很多婚姻的真实写照。人类就那么活着。生命就那么一步一步被完成。当你每天都待在同一个地方,去观察不同的人,你会有很多意外的收获。你可能会在同样的地方遇见同样的人,他们可能每次都是同样的表情,做同样的事情,于是,你会不由得怀疑,我们到底是把365天过成了同一天,还是把同一天过了365遍。直到有一天,那些经常出现的人,不再出现,他们或者离去,或者死去。你可以在这里,在一个人身上看见所有生命的通性。善恶并存,自私,虚伪,谄媚,冷漠,单纯,沉迷,种种种种。你静下心来的时候,你就会从一个陌生人身上看见很多东西。而且你可以在你的脑海里为他们书写一个人生,而说不定,你所构造的这个人生,恰恰就是他们所过的人生。总之,无从得知。看的人多了,你的心就会慢慢变得轻省,你会慢慢发现,你之前所过的生活,你之前所有的一成不变,对物质和高水平生活的寻求,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你会慢慢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时间好好生活过。你走了那么久的路,只是在被社会准则推着往前走。你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相夫教子,你活了那么久,却从来不知道生命是什么。为了种族的延续,我们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父母为了孩子奔忙一生,孩子长大以后,为了自己的孩子奔忙一生,如此反复。我们忘记了,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活。人的一生,不应该一直活在追逐之中。很多人都在想,年轻的时候多赚些钱,等到四十岁以后,就去过安逸的生活。而真到了那个时候,却已经无法从现有的生活中脱离出来了。习惯,很可怕。我们习惯了所有存在的合理性。就像,天本就是蓝色,夜本就是黑色,人本就会死。所有的一切成为了我们无条件接受的常态。无法脱离。”“那你怎么生活?”“哈哈哈,我今年四十岁,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为我的流浪做准备。所以,你看,我是个流浪的人,而不是个乞丐。只是借用了一下乞丐的身份来脱离正常的群体而已。”“那为何我遇见你的那天,你会病到那种地步。”“因为注定我要遇见你。”
他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生命。我们可以蹲在地上一连好几个小时观察蚂蚁觅食,可以仰头猜测蓝天之上的苍穹,可以在月光下奔跑,可以躺在大雪里感受寒冷,可以静观一棵树的荣枯,可以肆无忌惮的大笑,可以看着眼前的芸芸众生,追逐着相似的生活。我们赤脚行走,用雨水为自己洗去灰尘。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存并不需要那么多的框框架架。生命可以纯粹到你意想不到的地步,只是我们无意中把它过得复杂了而已。我们穿破旧的衣服,吃最简单的食物,我们把生活过成了最原始的样子。大地就是我们的家。我脱离了所谓正常体面的生活,才发觉自己的生命从来未曾真正开始过。
命运是一种无形的存在。我从人们脸上看见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人类社会好似一个巨大的牢笼,待在其中的我们却不自知,终生不得自由。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个田园梦,但是早就被现实消弭殆尽。其实自由一直都在,轻易即可获得,只是我们背负了太多包袱。那天,我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傻子,由此获得真正的自由。
有一天,他对我说,如果有机会,我要为你建造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七色堇,让你做个花仙子。那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即使我不知道七色堇什么模样,但是我知道,那定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我笑着点头,说,好。我爱上自由流浪又疯癫的生活,我爱上他。
我遇见他的第七十七天,他消失不见。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异常寒冷。他说过,我是个流浪的人,我已从世俗生活里脱离。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说要为我建一座花园。我以为,某一天,他会回来,回到这个地方,带着七色堇,躺在我身边,在夜空下与我对视。
他留下了那首诗。
不要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不要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会爱到把你
变成石头
变成雕塑,人们
从各地赶来,惊叹
要花多少时间,才能
刻出你眼中幽远的目光
不要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我会带你,逛遍博物馆,公园,纪念碑
在每个迷人的地方亲吻你
等你再回到这些地方时
没有一次不想起与我亲吻的滋味
就像口中含血一般
不要再靠近我
我这样的人,就像定时炸弹
时辰一到,会噼里啪啦,把你家四壁,涂上愤怒的颜色
到时你会后悔,不该放我进门
不要爱上我这样的人
孤独的人
我会让你以为,飓风温柔
疼痛是礼物
你会迷失在,绝望中
始终都在渴求一种只能伸手去抓
却永远抓不住的东西
不要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我会毁掉你的公寓
把道歉砸到你的身上
摔碎在地板
割伤你的脚
我永远学不会
什么叫温和
但我会离开
我总在离开
他,就那么走了。而我,已失去了回到正常生活的渴望。我喜欢雨滴掉落,微风轻拂,我喜欢夜空旋转,日光和煦。我喜欢鸟儿互逐,蚂蚁爬行。我喜欢柳叶发芽,花朵含苞。我喜欢天地微凉,生命苏醒。这世上,如果真有戒不掉的瘾,那定是自由和纯粹。我的前半生在活,后半生在生。
没有七色堇,就像没有他一样。一朵花没有七种颜色,它违背了自然常理,所以它不存在。从一开始,他就是不存在的,他的承诺也不存在,就像他的生命不曾存在一样。生命,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契机,让我回到我最终的路途。所以,他离开了。没有花园,没有七色堇。他救了我半生,误了我半生。我等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回来。
这就是我的生命。
生,就意味着孤独。而孤独,是一场无法逃离的荒流。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天,我拿着拼接而成的七色玫瑰,走到她面前。
七色堇是真实存在的,就像你,就像他,就像自由。
她看着我,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