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师父

法空师父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和尚叫什么名字,而我向来是不会帮别人取名字的,只好叫他佛家中最普通的—法空,一切皆法,一切皆空。

这个春节在五姨家度过了一半。农村的春节永远显得寂寞,嗑瓜子便成了打发寂寞与无聊的最佳工具。女孩子得瓜子牙的居多,因为日子十有八九是在瓜子中打发的。而我在将瓜子嗑厌之后找不到其他的消遣方式。妹妹看着我发慌,我看着自己也发慌,这冬日的被子不抱出去晒个把太阳,总归会生灰。最后决定要走了。

“姐姐,你就别走了,明天我们这里唱戏,可好看了。三四年才一回。听了这话,心里微微的颤抖,三四年才这么一次的戏让我遇着了,我若这么一走,总觉得对不住着三四年等待的光景。最后在欲行欲留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在农村都有这么个唱戏的习惯,资金雄厚一点的村子每年都要请唱戏,资金一般的,两三年一次。现在的唱戏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就像是风干了的肉脯,嚼在嘴里很是发硬。没有吃过的人这么一下就吐出来了,吃过的人还在嘴里慢慢的嚼着,摇着头,嘴里说道:这味道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吐掉的人大多为新生的弄潮儿,而在咀嚼的人又大多是佛前香炉一般的人—青黄不接。我对唱戏的至今还残留那么一点兴趣,大多是喜欢看台上女子带的珠宝。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我还在那珠光宝气之间大声的叫好“好!”别的观众也叫了起来,只是我们叫好的原因不同。我常常想若是没有我的叫好声,那戏班子的彩头说不定要少好多.他们理应分我一半。再者对庙会附近的小吃很感兴趣。什么油炸果,鸡串---嘴唇上永远若隐若现的油墨花子。

五姨这边的戏台我转了一圈,冷了半截。在这空旷的湖泊边上唯一的装饰便是这座临时的戏台,没有美丽,更多的是一种东拼西凑。在戏台的对面则孤单单的耸立这一座庙。我本该写下这座庙的名字,可是我竟然忘了。我眼前浮现的满满的都是那个十八岁小和尚光秃秃的头,和那黄色的僧衣下面露出的一截汉白玉般的脖子。我连续三天过去,都没有见过他的手。每次都看他把手垂在宽大的袍子之间。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去遐想那双手。

妹妹每天要拉我出去两三次,可是每次都是看不到什么。我又是近视眼,台上依依呀呀的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晃动的影子。唯一的几家小摊子上的油炸果子-在我看到汽车开过扬起的灰尘像面粉一样被裹在上面了之后也终于失去了兴趣。而妹妹对这种灰尘熟视无睹,而且每次都很大方的说:姐,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我不忍心冷了妹妹的心。但每次过去,我都要去寺庙的附近转一转,看看小和尚在不在。妹妹不知情,每次都不太高兴。她不喜欢和尚。

而这一次,下午。我正吃这炸串,小和尚突然向我走来。我心里实在是搁不下去了,憋得慌,拉着妹妹说:我好想请小师父吃个肉串!妹妹用十五度的目光瞥了一眼小和尚:“姐,你会是看上人家了吧?”“怎么可能!我就是看着人家小师傅面善。你别多想了。”我放下肉串,觉得让一个小师傅看见你吃肉的样子总归不太好。他依旧是低着头,眉角之间流出一种淡然,逐渐走近我。我默念道:菩萨啊,你让小师傅停在我面前看我一眼我就给你捐5块钱的香火钱。小师傅没有停留,没有驻目,从我身边走过,一尘不留。我也没有进去给五块钱的香火钱。

倒是我。把目光停留在人家的光头上,足足看了五分钟之久。从前额一直看到后脑勺。我听到那头顶上的青丝要冲破头皮时的呐喊,可是又被狠狠的压抑着。那光景像三月的草原,光秃秃的,下面却满是破土而出的冲动。我的手在颤抖。

如果我是一个神经病,可以在小师傅走到我面前的时候,猛的一跳过去,在小师傅的头上摸两把。然后大笑着跑开。即使是小师傅要生气,但其他的人不会骂我。最多说我是神经病,神经病就神经病,一个有神经病的人还在乎别人怎么骂吗?

  可是我不是。我不能跳上去摸人家小师父的头。更不能说:小师父,我想摸下你的头,可以吗?那也不行,到时候就会被人家当神经病看的。因为我是正常人,一个正常的人怎么能干神经病干的事呢?我忍住了。

小师父长得不怎么帅,但眉清目秀,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干净。这种干净和世间许许多多的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我想我喜欢的不是这个有血有肉的具体的人,而是他身上透露出的一种水仙花般的馨香。我在小师父的佛堂前徘徊又徘徊,还是忍住了和他搭讪。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用最俗的方法去认识?

最后一天戏,天气冷的叫人发憷。我最后一眼看到他是在佛得看台前。他站在最前面,仿佛那个看台会一直延伸下去,没有尽头。他也因为天气冷,戴上了一顶皮毛。棕色的毛下脸蛋益发显得平静。我也断了去摸小和尚头的念想。

回来之后便向爷爷打听:爷爷,那庙里的小和尚怎么回事啊!爷爷正在装水。在咕咕的声音中,我听到了关于小和尚的一切:他啊,十八岁了,自己不愿意读书,就去当和尚了。“哦,那当和尚工资很高吧?”“哪有什么工资啊,每个月一百四十块。现在庙里就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那吃饭呢?”“你没有看到那庙的后面有一片自留地吗?他们都是自己种了吃。”说完后,便又出去冲水,水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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