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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不一样之【自然】征文。
人生苦短,我选择醉死梦生。那是因为梦里很潇洒,现实太骨感,所以我想永远在梦里。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我经常把邓丽君的《甜蜜蜜》歌词搞混,正确的歌词是:“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我嘴一张就要唱成:”在梦里,在梦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么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 在梦里。”我太迷恋梦里了。
经常有人大喝一声:“你不要在梦里了!”可是我怎么能不在梦里呢?我像有瘾似的自我安慰:醉死梦生不是逃避,是换一种高级的方式与世界和解,毕竟清醒的时候电费太贵,梦里自带灯光效果。哈哈,“梦里自带灯光效果”,我很自我欣赏我发明的这句幽默台词。
今天醒来我又在怀疑:“我在梦里没呢?”直到我明确知道我真是躺在了病床上,这才确认我是病倒了。但我嫣然一笑:这是我醉死梦生的续集。
这里是重症监护室。虽然我有气无力,极度衰弱,但我知道这里是重症监护室。
这里面积不大,雪白的墙壁、地上摆满了各种抢救和监护的仪器。 我身上插满了管子,手背上扎着针头,一大瓶液体在我头上方悬着,我知道这是在输液。两个女护士小声地说着话,我努力地想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但听不清。 中国有句话叫灵魂出窍,我的灵魂似乎已经出窍过几次了。 灵魂出窍和意识模糊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意识模糊是不明白,不清楚,不理解,也记不住。而灵魂出窍却不一样,它完全记得清,也能明了看到的听到的经历到的一切。
第一次听到“醉死梦生”是我妈骂我爸。我爸几乎天天醉,每次踉跄着回到家就大吵大闹、见什么摔什么,还打我哥。我妈哭着跟我和我哥说,你爸是被人整了,吃了涝莲花。我问什么叫涝莲花。妈说,涝莲花是药呀,放在酒里,吃了就醉,吃一次醉一次,还发酒疯。我问为什么别人要整爸,要拿涝莲花给他吃。妈说是因为别人恨呀,恨你爸,巴不得我们这家倒霉呀。原来我们家放在家的金砖都多得不得了,后来你爸被人整了,就天天醉。醉死梦生的呀!妈哭了起来,要把我们这个家整垮呀! 我悄悄地问哥:“我家有金砖吗?”哥也悄悄地说:“哪有金砖,妈把钱都说成金砖。”我眨巴着眼睛问:“我们家有那么多钱吗?”哥说:“不知道,反正家里什么都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想做什么呢?”我说:“我想看非常好看的电影,就像神话故事那样能让人入迷的电影。”哥说:“明天我带你去看音乐剧《音乐魅影》。”
看《音乐魅影》的时候,我被惊呆了。那辉煌的灯光、美妙的音乐、动人的歌声、精彩的情节让我着迷。我记住了那个美丽的姑娘克莉斯汀、才华横溢的像天使一般声音的幽灵。还有克莉斯汀与拉乌尔子爵和幽灵之间的爱情。他们的爱情纠葛是那样的令人心动,让我朦胧地感到了爱情的纯真和甜蜜、悲伤,也让我知道了音乐剧的魅力。那个时候我13岁。 后来才知道,《音乐魅影》超过了1亿3千万的观众观看,总收入超过56亿美元。高于任何一部电影或戏剧,《泰坦尼克号》、《阿凡达》和《星球大战》都被秒杀成渣。它是“音乐剧之王”。
再后来,老爸去世了。老妈说是酒把他醉死的。我读高中的时候,老妈也离开了我们。
哥成立了个私募公司,做期货。他不让我读书了。说读书有什么用,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找工作,找好工作。现在就可以有好工作,所有的工作随你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读什么书?!
我跟哥说:“那我就玩吧,等玩够了,我再工作。”哥说,你去桃花坞吧。我给那里打个招呼,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只是不能惹事。我跟哥说我从来不惹事,从小到大,我都沉浸在幻想中。
读高二的时候,我暗恋我同桌的晓雅,她唱歌得过全市的冠军。高二放假前学校的《青春之歌》演出台上,她穿一件鹅黄色礼服,礼服上戴着一束红色的鲜花,黑色的长发漂亮地披在肩上,明亮的眼睛笑眯眯地向着同学们。 舞台离我那么近,她看不到我,但我却能看到她的黑色的眼睛、可爱的微微上翘的嘴角、迷人的笑容。她正在唱着一首我也非常喜欢的歌——《那年的情书》。
我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那里面正是一封我写给她的“情书”,不过这情书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唱完了,优美的旋律,甜蜜而又略带忧伤的声音打动了每一位同学,掌声响起。她向同学们鞠躬表示谢意,从台侧走下舞台。女同学们簇拥着她,送上鲜花,为她的演唱叫着好,几个闺密在她脸上扎实亲了几口。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温柔又可爱。
我鼓起勇气冲上前去,把那情书塞给她说:“你爸带给你的!”
她打开了信,看到了那四个字,那些女同学们也看到了那四个字。她们大笑,把情书仍给了我。我红了脸,羞愧万分,拾起那情书,飞也似的奔跑而去。
后来在高中毕业典礼上,她又唱了那首《那年的情书》:手上青春还剩多少,思念还有多少煎熬,偶尔清洁用过的梳子,留下了时光的线条,你的世界但愿都好,当我想起你的微笑,无意重读那年的情书,时光悠悠青春渐老,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许,美好都在发黄的信纸上闪耀,她是青春失去记号,你是否还记得那一段美好? 眼泪从我眼里涌了出来,我无法控制自己,赶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她呢,据说是哽咽着唱完了《那年的情书》便冲下台,不知去了哪里。
从那起,我就是个只会幻想不会行动的人。
后来看了音乐剧,我就更沉浸在《音乐魅影》中。对身边的人,现实中的事,一点也不热衷,把晓雅也忘记了。
桃花坞是个美丽的世界。清晨,雾气刚刚升起,就可以看到湖水倒映着园林山色的碧影。天色微明,就有黑天鹅引颈悠游。桃林外,沿街商铺人声鼎沸,哑巴鸭、花椒鸡、江门豆花、青椒鱼;水蜜桃、红沃柑、小米香蕉、鸡血李、各种佳肴美果应有尽有。江南的缥缈水汽氤氲着青石板缀成的小路,迷蒙了门前一道道的长街。桃花无处不在,水中、路旁、山径、空中,全是桃花。
而桃花坞最出名的,除了“江门豆花”外,还有那一百多个美女组成的“桃花溪”。 美女组成桃花溪,有点费解。但说起来却很简单。桃花坞地处江门,是个水峡,俗称江门峡。江门峡最著名的是豆花。那里点出来的豆花又白又嫩又香又有韧劲,江门峡的空气里就飘着豆花的清香。
就豆花的佐料有二、三十种,仅辣椒就有糊辣壳儿、糍粑海椒、红油海椒、麻辣海椒、雷公辣椒、辣椒面、小米辣。此外,麻油、香油、菜油、猪油、花椒油、木姜油一应俱全。还有花椒面、花生面、葱花、木姜菜、芝麻、鸡精、味精、豆油、盐巴、陈醋、炒豆子等等等等。
江门出豆花,桃花坞自然出桃花。江门的豆花又白又嫩又香又甜,桃花坞的美女也又白又嫩又香又甜。豆花如水、桃花溪也是水。所以那桃花坞的帮主就把这群美女称作桃花溪。
一百多个美女对着看客们散坐在桃花坞的桃花山上。这山很小,这些美女由下而上,占满了桃花山。虽是白天,但有灯光布景,现代灯光把桃花山投射成了魔幻的世界。美女们穿着古代服装,两人或三人一组,坐在桃花树下,或即兴,或有套路地表演。每日巳时即上午九点开始是诉说会。所谓诉说会是这些美女们自由发挥口才的表演,可以咏诗词,可以唱,可以表白心声,可以一问一答表达思想精髓。如此等等。
坐在最上面的是她们的帮主。那帮主长得娇小玲珑,眉清目秀。刚到九点,她就分毫不差地开口说:“姐妹们,今天很荣幸,钱达公司董事长的亲弟弟莅临我桃花山,让我们----”所有美女齐声说:“感谢您的到来!”
我哥就是钱达公司董事长,她们怎么知道我来了?我小心翼翼地躲在几千名看客中,不敢声张。她们的声音那么清楚地传出来,可能是每棵桃花树上都有微信话筒吧。那帮主又说:“今日的诉说,以卿本佳人为题。谁来开头?请诉说。”
一美女开口道:“卿本佳人,与世无争,与人无怨,二八年华便已才艺出众,精音韵,通诗词,身如烟,面若花。却因家道中落,流落街头。一张精妙绝伦之娇容,被污垢泥淖遮掩。原追者无数,求者俞千。后孑然一身,无人问津。问美是何物?情从何出?”
一美女接道:“美本无物,皆从心出,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如此。”又一美女问:“何谓情人?”
另一美女答:“知己者为情人,心仪者为情人。”
再一美女问:“何谓知己者?何谓心仪者?”
美女们争相答道:“之心者、贴己者为知己者,倾心者,爱慕者为心仪者。”
那帮主开口道:“众卿勿要说得那么文雅吧,袒露些直接些才是心声。要我说,美有物。就人而言,脸有美貌,胸有美乳,臀有美臀,腿有美腿。就物而言,山美水美花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情从美出。美,便可惹人情意绵绵,便可倾心于美。卿美,便有人动情于你,也就是爱上你。”
一美女道:“爱上你也是因为图新鲜吧?再美的女人,不新鲜了对方就视而不见了。出去获取的野物哪怕差上十万八千里,也心满意足呢。”
那帮主道:“新鲜感男女皆有。不是男的才想获猎新鲜感,女人同样想获猎新鲜感。七年之痒,痒点不是琐事,是新鲜感。我们也想获取新鲜感的吧?”
美女们异口同声地嬉笑着叫道:“当然啊,是啊。” 一美女问:“爱你,是爱上你的脸还是爱上你的人?”帮主答:“爱脸为第一,爱人是其后,所谓一见钟情,就是爱上你的脸罢了,钟什么情,未有接触,第一次见到,哪来什么情?”
那美女又问:“为什么脸那么重要?只给脸,男人不会满足吧?”帮主答:“当然,男人要的不只是脸。”另一美女笑问:“我们那儿都一样,为何还是要脸为第一?”帮主笑答:“在男人看来,人美,那儿也美。人不美,那儿就丑。不信你们找个男人来问问。”
美女中突然站起一人指着我大声叫道:“问钱达董事长弟弟,我认得他。”我吓得魂都掉了。惊惶中看到那个说话的美女,怎么像我家保姆?虽然化了妆,穿着古代的绫罗绸缎,挤露出半个胸,但确实是我家保姆!在我家时好老实的,穿着保守,说话也唯唯诺诺。从未有过挑逗的语言,也不善玩笑。怎么在这里变得那么......放肆?而且,像要来抓我似的。 还没等我开溜,那保姆伙同几个美女瞬间就飞到了我面前,一齐抓着我,提起来,往空中一跃,我便被放倒在桃花树下了。
那些美女们蜂拥而上,抓我的手,扯我的脸,压着我的胸,争先恐后地问:“我们是哪儿美?脸美那儿就美吗?脸不美那儿就丑吗?说呀,说呀!”我被压得出不了气,挣扎着,恐惧地呼叫:“有人来救我吗? ”
我家保姆说道:“少爷,怎么这样不争气呀?你都是看破生死的人,怎么呼救起来了。况且,我们都是些心地善良的世纪美人儿,难道会伤害你么?”
我缓了口气,说:“你们别抓我,扯我,别压着我,我就回答你们。”听了我这话,这些美人儿松开了我,其中一个用甜甜的声音说:“对,我们别太母夜叉了,保持自己优雅的姿态才好。”她摸摸我的脸:“你就放心吧,我们静静听你慢慢道来。”
我大脑飞速运转,怎么说呢?说些什么呢?怎么才能又精彩又有说服力,不仅要打动几千名观众,还要打动这些妖精们的心呢?《巴黎圣母院》中的艾斯美达拉和敲钟人?《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和芳汀?《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和沃伦斯基?《马丁伊登》中的马丁和露丝?《毒日头》中的毒日头和弗立达?不行不行,这些人情温暖和爱情坚贞打不动任何人!我知道,现在的人图的是及时行乐,花天酒地,图的是快进快出,立竿见影。哪里有心思听你慢慢道来,听你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想起了《音乐魅影》,《音乐魅影》炫目的灯光辉煌的舞台高亢的歌声魔幻的情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对,就用它!我腾身而起,挺胸抬头,手一挥动,一个明亮的模拟女高音从我口中飙出,我用的是英语:“Think of me,Think of me fondly,When we've said goodbye,Remember me every so often,Promise me you'll try,On that day, that not so distant day,When you are far away and free,If you ever find a moment,Spare a thought for me?”随后我用中文重新演唱一遍:“想着我,让我的思念随你到天边,别忘记我对你的诺言,永远都不变,那一天,并不会很遥远,你和我将要说离别,你若还有许多不舍,可会思念我?”刚一唱完,台上的美女和台下的观众掌声雷动,一起高喊:“唱得好!唱得好!”
我信心倍增,清了一下喉咙,说:“这是身高一米六九的美国 女电影演员艾米·罗森在音乐剧《音乐魅影》的著名唱段,她饰演的克莉斯汀爱上了一个叫魅影的家伙。这家伙的美妙歌声打动了了她,于是她唱了这一段《想着我》。这个唱段演唱的技巧极高。克莉斯汀的音区跨越了两个半的八度,最后一段克莉斯汀在保持了连续几个High C以后,直接飙到了High E。这样的演唱技巧世界难得!”
我停了下来,心里疑惑:他们这些人对我讲的正儿八经的音乐花边感兴趣吗?没想到全场鸦雀无声,他们在认真地听呢!
我雅兴大发,继续道:“这个唱段需要演员具备深厚的情感表达能力。无论是对爱人的思念、对神秘世界的探索还是对未来的期待,都需要通过歌声打动观众,需要准确把握角色的情感变化,使观众能够感受到角色的内心世界。角色这个时刻的内心世界是什么呢?是她对魅影的无比崇拜和思念,她爱上了他,希望他带领自己走向魔幻而辉煌的未来。
但是魅影呢?最初的魅影发现女歌手克莉丝汀拥有不凡的歌喉和美丽,让他倾慕不已。他决定不计一切代价,将年轻貌美的克莉丝汀调教成首席女高音。这个时候魅影是对克莉斯汀单纯的喜爱,也就是刚才你们所讨论的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而是美妙的旋律,高贵的情意。然而,最初发自于精神层面的纯洁之爱,却逐渐转化成为强烈的身体占有欲。占有欲是想占有什么,我不说大家都知道吧?这就是因外型的美联想到了那里的美。”
全体“听众”一起高呼:“知道!”我满意地裂开嘴唇笑了笑,继续道:他想到了克莉斯汀的身体,他想她只能为自己专有,便做出了许多疯狂的举动,直到走火入魔,悲哀地唱出“It's over now, the music of the night...”,然后慢慢地走向舞台一角的王座,他把王座掀翻,让美好的世界归于毁灭。”
那个帮主,提高声音叫道:“所有的美女们,所有的宾客们,让我们高呼'唱吧',请钱达公司董事长优秀的弟弟为我们演唱这一段,唱吧!”所有人群情振奋,挥动着手臂有节律地高呼:“唱吧!唱吧!”
在他们高昂的情绪中,我用男高音唱道:“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我的一部分死去了,深埋地下,这份爱快要杀了我,只有你能拯救我,一切就要结束,一切就要结束!It's not over now!“
桃花山那些美妙的灯光配合着我的歌声,由灿烂、辉煌逐渐地熄灭,变成黑暗。我灵魂出窍地大喊:“这就是醉死梦生!这就是醉死梦生!”
重症监护室。 雪白的墙壁,地上摆满了各种抢救和监护的仪器。我身上插满了管子,手背上扎着针头,一大瓶液体在我头上方悬着,我依然在输液。还是那两个女护士,她们紧张地看着心电图机,小声地说着话,我听清楚了,她们在说:“好啦好啦。这下正常啦。”其中一位小护士问另一位护士:“怎么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呢?一直以来好像就没人来看过他。”另一位护士说:“是只有他一个人呢。他没结过婚,他的哥很早前就破产了。不过他哥想得很周到,在他小时候就给他存了一大笔款项,用的是他的名字。这笔钱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用不完的。”小护士说:“哦,我看了他的年龄,不老呀,才40多岁。怎么就这样呀?”另一位护士叹了口气:“哎,醉死梦生呀!他就生活在醉死梦生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