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二)

这么好的婆婆,我们并没有多亲密。

产后抑郁让我格外的敏感、委屈、易怒,即使婆婆很沉默很小心地照顾我,我仍然觉得不知足。每天对这个不满意,对那个不喜欢,挑剔着一切。婆婆当面没抱怨过,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和抗拒。

产后50多天,我晚上突然发烧。为了不传染孩子,自己去了小卧室。老公和婆婆在大卧室照顾着孩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生病了也没人管,他们都在忙活孩子。我哭一通之后吊着脸去大卧室的暖壶里给自己倒开水,恨恨地。心里默默地念叨,还是有血缘关系的照顾周到,只有我没人疼。婆婆觉察出我有情绪,主动过来要帮我用土办法降烧,我没好气地拒绝了。后来终于因为烧得难受,半夜里去医院挂急诊打针。老公虽然陪我去了,却吊着脸。我想应该是在埋怨我不用婆婆的办法降温,非要拖到半夜看急诊。当时的我并没有反思自己的问题,倒在心里记了老公和婆婆的一笔不是。

生完孩子不久,老公又恢复了出差的节奏。虽然家里有婆婆和保姆,但是对老公的需要不是她们能代替的。对老公的不满子债母还地记到了婆婆头上。跟老公生气的时候对婆婆就难得有好脸色。虽然也替婆婆冤枉,但当时就是那样一种状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去调整。

婆婆的隐忍和谨慎在我看来就是软弱。在软弱面前,我自然就充当了强者的角色。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说了算,一旦没有按我的意见处理,我就会发脾气或者甩脸子。

孩子不到两岁的时候,保姆身体不好不能继续看孩子了。想再请一个,短时间内没有找到。婆婆说孩子她自己带就可以了。她一直觉得她在这里,还请着保姆就是浪费。保姆实在不好找合适的,只好暂时让婆婆一个人带着孩子。谁知,不到半年,婆婆身体就出了问题。

一天早晨她说头一天晚上没睡好,耳朵嗡嗡了一晚上,还头晕。应该是很难受婆婆才会说的,否则小病她都会忍着。老公在出差,我只好请假带着她带着孩子去医院看耳鼻喉科。排了半天队检查了耳朵说耳朵没事,开了几种营养神经的药,建议去看神经内科。眼看到下班时间了,药房门口还排着队,我说不在这里拿药了,回去再说吧,不行就在附近药房买,可以用我的医保卡。

回去后也没及时拿药,在我印象里,营养耳神经的药吃不吃完全没关系。那时候我还不清楚为什么要去看神经内科,不知道耳鸣、头晕其实是典型的脑梗的前期症状。婆婆说耳朵还是嗡嗡,我只好又请假带孩子带婆婆去看神经内科,而且错误的选择了医院,去了中医院。婆婆什么也没说,就是沉默地跟着。中医院的医生告诉我们说是脑梗的前期症状,给开了中药。

总是请假带孩子带婆婆去医院实在不方便,而且婆婆生病,我也没办法把孩子留在家自己去上班。一个电话把妈妈叫了过来。妈妈过来的第二天,我刚下班后妈妈就对我说,赶紧带你婆婆去医院吧,我看她走路两条腿不太一样了。我一听慌了,赶紧给老公打电话,他说在路上,正往家走。我就想等他回来带婆婆去看病,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带着孩子带着妈带着婆婆去挂急诊,也无法想象妈妈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

老公回来了。跟婆婆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阴沉着脸收拾东西要带婆婆去医院。我说吃了饭再去吧,他甩给我一句一顿饭不吃死不了。我说要不要我跟着一块去,他说不用。之后,他又抱怨我都病成这样了还非要等他回来才去医院,去医院看了病还不给拿药等等等等,最后,恶狠狠地骂我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摔门走了。

这句话如此之重,足足让我反应了半天,然后委屈、愤怒才一拥而上。一时之间我成了给婆婆看病不给拿药,眼看着婆婆病危都不带她去医院的罪人了!我忍不住跟妈妈一边抱怨一边哭着,妈妈劝我,陪我掉了眼泪。为了不影响孩子,我硬忍下去。哄着孩子吃完饭,又哄她睡着。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孩子终于睡着了,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说实话,真想赌气不管他们,可是内心要求完美的自己觉得这时候自己不能不去。而且,也不想做实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实。于是,我开车去了医院。

那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评价从那之后牢牢地刻在我脑子里,时不时跳出来折磨我。每折磨一次,我就狠狠地记他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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