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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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时间混沌之时,昼夜颠倒。那是宇宙的起点,也是生命濒临灭绝的末世纪,单细胞刚刚来到世界,两栖动物睁大好奇的双眼。同时,人工智能崛起到达巅峰,黑科技独霸市场,各种矛盾冲突一时间如洪水猛兽般轰然涌出,又在刹那间消失。

我原本是一个单细胞,无意进入宇宙深处的洞穴,那里时间颠倒,我转移到某个已毁灭的星球并化身为智慧生命体,如今是一名宇航员(当然这是几万年前的事了),我漂泊在无尽的太空站,未来如何,冥冥不可知。现在距离地球毁灭已经过了一万年,倘若回到已化为蝴蝶星云的地球,我将会加速氧化直至死亡,因为这儿的一秒大约的地球的一年。太空舱内携带着人类最智慧最优秀的精英基因,但我现在还不打算重启基因,毕竟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寄居地。

我从未畏惧过死亡,从我上舱的那一刻起,为人类寻找新的家园已经成为我毕生的使命。只是这条路太过漫长,看不到尽头。太空舰装备是永动机,即使我在半途死去,它依然会马不停歇地寻找寄居地(当然这已经没什么用)。

Anyway,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尽管和昨天没什么样。我一般早上会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每天总有那么几滴会不听话地掉出来,像是散落的雨滴,我记得每天都是七滴咖啡。然后我会呆坐着,抱着无谓的希望连接宇宙量子辐射,我当然知道结果总是一条恼人的直线,但是我每天还是得这么做,那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否则每天我该干些什么呢?

有时,我会回忆我在地球上的日子(好吧,我每天都会回忆),那可比在这里有趣多啦。我想起番茄上校曾严厉地批评过我的抗舱压能力,他生气时会瞪大眼珠子,说话时会把自己灰色的胡子吹起来。哎,他要是现在还活着,恐怕已经成精了吧。哦对了,我还会想到土豆指挥官慈善的微笑,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我到宇宙航天局提交简历,他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简历上“性别男,爱好男”的备注,我当时害怕极了,害怕自己因为诚实错过这份工作。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区别对待我,反而每天晚上邀请我去他家做客。现在回想一下,那些年可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时光之一。可惜土豆指挥官英年早逝,死于艾滋。

就这样,我会在回忆中打磨好些时光,这有什么办法呢?时间于我而言,实在是太多了。我的头发还是如此漆黑油亮,眼睛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没有人比我更渴望衰老,渴望眼角的鱼尾纹,渴望两鬓苍白,渴望生命的挫折。但是,我知道这永远不可能了。我每天会把这些感悟写在日记本里,关于我的回忆与思考。

只是,每天写的内容都一模一样,关乎番茄上校,土豆指挥官,还有岁月感想,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我根本不用翻阅以前是怎么写的,我几乎都能背出来。我文笔不错,能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晚上我会继续连接无用的宇宙量子辐射,然后大脑一片空白地睡去。第二天,第三天……到我第n天都是这样重复地度过。

什么?你让我不写日记?哦这可怎么行,在这天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当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多年来严谨专注的职业操守吧。好了好了,我今天想的可有点多,现在这个时间我应该写日记了,我回想起曾经与番茄上校和土豆指挥官在一起的日子,有些惆怅有些感慨。提笔时,却发觉不知道该怎么写,我翻阅前面几页(内容不都一样嘛)。

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一种陌生的情绪从我内心深处涌现出来,悲喜交加。我扯开咖啡机,发现里面的咖啡豆依然满满的像是要扑出来。但是,我从几万年前进舱以来就从未再加过咖啡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知到……恐惧感从意识深处蔓延至全身,麻痹了神经,我感到再也不能动弹。辐射仪的直线发生细微的曲折,而后如同心电图般有力地弹跳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我的视线逐渐模糊,隐隐约约看到太空舱门打开,几个黑影向我走来。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这些年,我一直被困在了同一天,一直。

眼前的光带着强烈的扭曲感,将所有事物糅合在一起,在那个奇怪的空间里,我没有了形体,却拥有着一切。我感知到了我自己,回顾自己的一生,从流浪在宇宙中的粒子,强烈的光芒无声的爆炸,后来我内部分化,分裂,成为单细胞,有了意识和生命,有了最原始最底层的情感,我漂泊到了地球。

从牙牙学语时到成为一名宇航员。但是,好像在某个时间或空间,记忆突然中断了。而后,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生活在熟悉的地球,修读另一门学位(但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我应该在太空站上侦测量子辐射)。然后,我看到‘我’和发小结婚,收养了十几个孩子,赢得了人们的敬意,被聘为火龙果大学终身教授并提名诺贝尔和平奖,最终寿终正寝。

从粒子开始,我便一直在进化生长,每一天都过得不一样。可自从我来到太空站,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而自己丝毫未察觉。地球上回忆过的一切,我分明都没有经历过,是谁把我困在了同一天里?又是谁占用我的身体过着原本属于我的生活?但是这一切我都来不及弄清楚了,周围的一切变得渐渐明晰,周围窸窸窣窣的人群占领着太空舰,我想吼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意识再次变得模糊,我看着我的手,本来健壮有力的手臂逐渐变得黯淡松弛,皱巴巴得像块抹布,后来苍老的手臂变白仿佛没有生命,手臂变得干枯,变黑,变硬,像是干枯的树枝,最后手臂渐渐消失,而我也渐渐消失。

在刹那间,我变得越来越小,意识形态逐渐模糊,然而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布满全身。大脑思维变得简单,我重新变成哺乳动物、两栖动物、藻类、单细胞生物、原子、粒子,回到最初,成为茫茫宇宙中的一员。

“量子辐射仪侦测到电波,我们已经跳脱时空紊乱空间。”不远处一个男人说道,脸色凝重。

“宇宙中的一切都将重启,我们将是最后的智慧生命体。”另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回答道,他望向前方燃烧的火球,“宇宙深处隧道的时空紊乱得到平复。于世界而言,那是初生;于我们,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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