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旅

一场奇怪的野外生存旅行,同学们夜宿在傍着山水之处,七零八落地睡着了。深夜时分,忽然感觉有人触碰,我惊醒过来,借着火苗微弱的光亮,瞧见了一张充满欲望的胖脸,那邪恶的表情令人恶心至极。被捂住嘴的我正想拼命挣脱之际,有人把我拉到了他身边,用凛冽的眼神喝住了那个丑陋的男同学。猫头鹰在山林里叫唤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我闭紧双眼瑟瑟发抖。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鼻间传来好闻的气息,我安定下来睁开了眼睛。是他,那个全校学生聚在一起观看他在日本领奖的耀眼的他。视频里那么多的礼花为他绽放,他万众瞩目,为国争光。他是我从未说过话的同班同学。我是那么仰慕他,不曾想他如此近地在我面前,火花映衬着他柔软的脸庞,他的眼角带着笑意,我慌里慌张地躲开了。

我们一起走在路上,那么惬意,那么愉悦。他的右手一直搂着我的右肩,将我护在他的怀抱里,从未离开半分。我新奇地瞧着周围的一切,不时回过头来仰望他,笑着说着,他也笑着回应着。我的发丝凌乱了,他停下来,用左手轻轻地理好,抚着我的头将我拥进了怀中。

我们的心激荡起来,在相拥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吻着我的发更加拥紧我,我在他的怀中也更加抱紧了他。我们为我们的旅行而激荡。

我们走在路上,将一起去赴死。

因为去赴死,所以我们变得多么自在,多么高兴,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激荡的心情缓缓平复,他又用右手搂着我的右肩,护着我继续向前走去。我们的步调是多么一致,我们的表情是多么喜悦!

那片壮美的山川啊,瀑布在山涧一泻千里。渺无人迹的碧水潭边,我们仰望着飞流而下的溪水,凉凉的水雾笼罩在我们身上,如仙人一般,多么的美妙啊!那条古街真是热闹,我们淹没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他将我搂得更紧了。商贩们的东西五花八门,油纸伞好看极了,不过我没有买的打算,他也没有问的意思,我们只是走过人群,又走入人群。

人群里闪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位熟悉的男同学,他曾经的哥们。他先看见了便将我护在身侧,我藏起了我的脸。他们打了招呼,聊了几句最平常的关切话便被人群挤挨着告别了。没人知道我们已告别尘世,我们将去赴死,除了彼此不再有一切需要记得的人际关系。

一条溪滩出现在了眼前,溪滩很宽,遥远的对岸有一片原野广袤无垠。溪里的小鱼在悠游,溪石清晰地映在水底,有几块还堆叠着露出了水面。我踩进溪水,风不知从何方而来,吹起了白裙,裙摆飞舞着,溪边柳树的纤长枝条也跟着飞舞起来。真是畅快的忘乎所以了,差点撞上那露出水面的溪石。听闻一声惊叫,他连忙跑来扶稳了摇摇晃晃的我,阳光透过摇曳的柳叶在我们身上跳跃,我们彼此凝望着,情不自禁地拥吻着。我们仰面迎风,淌过溪水,我们一路走着去奔赴死亡。

走啊走,不知走过了多少路,走啊走,走进了一个古老的小山村。他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想离开这里,村里人却一下子迎了出来,闹哄哄的来不及解释就被推搡进了人群里。我惊恐极了,他隔得好远,唯一的安慰是那只紧紧抓着我的手。

我们被挤进了一间阴暗古旧的屋子里,一群人笑眯眯地瞧着他,另一群人却古怪地盯着我。堂屋里坐着一对老夫妻,那个长相古板的老头似乎在骂他逆子,质问他怎么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还在问我又是什么人。那个一样古板的老太太说村里的那个姑娘一直等着他,既然回来,以后就不许再离开。

我忽然间感到自己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无处容身。他将不知所措的我搂进怀中。他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不可能再娶。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聚在了我身上,他们的目光里充满恶毒的怨恨。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喉咙里涌起强烈的恶心感,失控地冲出门去呕吐起来。他过来拍着我的背,我缓缓抬眼悲伤地望着他,他的眼眸里满是浓重的悲哀,我从未见过。

人群和他古板的父母都散了,他们已笃定我们无法离开。至少这一会又安静了,我在他怀里痛哭起来。我们的赴死之旅覆上了厚厚的阴霾。他说他会想办法逃离,让我放心。我悲伤极了,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缩在他胸前止不住的流泪。

我哽咽着说: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既然来了,就该看看这个世界。孩子不能跟着我们去赴死。我求他等孩子生下来再走。他不声不响了良久后说: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是下定决心后的无奈。此刻他紧紧拥抱着我,他的怀抱是暖的。

十个月,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料不到境况会如此急转直下。他的父母每天恶毒地盯着我,不停使唤我,怀孕的反应又折磨着我,让我筋疲力尽。整个山村弥漫着可怕的气氛,消磨着我的自由意志,打碎了我所有的价值观。当年,他想逃离的是这诡异的气氛吗?然而,如世事轮回一般,兜兜转转,在我们奔赴死亡的路上又走到了他的起点。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却越来越冷漠。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好像对我这个外来女人就该没有一丝情份。他不知不觉溶化在了没有人性的规矩中,规矩践踏着我所有的尊严,我好像一只关在笼中的动物,谁都能来肆无忌惮地观赏,孤独成了内心深处最安全的地方。

原来当年他逃离,是因为害怕自己变成这副冷漠,古板又不近人情的模样。他赌自己不会被感染,终究他抵御不了体内隐藏的力量。终究是一场逃不开的命运,而我是其中一个因。

我要生了,我被塞进逼仄幽暗的空间,尤如一头牲口。疼痛与无助让我只能任由他母亲和亲戚们摆布,至少我相信她们不会谋杀孩子。他不知在哪里,这里的男人们从来不会管孩子的降生。血淋淋的,毫无遮掩,毫无尊严的,一个儿子生下来了,我被丢弃在一边自生自灭。

镇上忽然来人检查,正巧看到如此恶劣的生产环境,严厉地批评教育了这帮愚昧的山民。然而,又有什么用,他们没有解救我,他们一走了之,山村里依然如故。

几天后,我冒着被抓住责打的风险去村口寄一封信,正当我慌手慌脚地贴邮票时,他父亲出现在了村口小卖店,我紧张到了极点。万幸,那个小卖店的女人掩护了我,还给了我第一个同情的目光。她帮我贴好了八毛钱的邮票,帮我悄悄地把信投进了邮筒。我不怕了,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疯狂地在深秋的田野奔跑,收割过的土地上残留着枯黄的稻草根,一截一截扎过我的脚底,疼痛已麻木,逃离是唯一的信念。凶狠的狗和村民们在后面追捕,要把我抓回那古旧闭塞的山村。一个脚步不稳,我滚到了下一层稻田里,稻草根扎了一身。后面的人和狗越来越近,我连忙爬起来拼命往前跑,跑啊跑啊,望见远处的大河,我笑了。我卯上所有的劲冲过去,一下跳进了河水里。河水很快将我淹没,狗吠声和吵杂声渐渐飘远,不知所踪。

他来寻我了,站在一条船上。他似乎想起了我们是一起去赴死的。他体内被诅咒的力量消失了,他回到了当初的模样。我的尸体已经泡变形,样子丑极了,再也不是在溪水里白裙姿意飞舞的模样。他抱着我的尸体一起跳下了大河,消失在湍急的漩涡里。

不久后,山村来了一个极霸道的女人,直接扔了十万元说要抱走孩子。她在田间找到他的父亲,她瞧着这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头,一张枯树皮似的老脸像戴了一层皱巴巴的面具,腊黄的脸色没有一点温度和生气。他那冷漠的眼睛看到洒在他面前的钱时,闪现着饥饿的光芒。他无法拒绝金钱的召唤,更恐惧这个女人和她背后那群男人的气势。女人抱走了他的孙子。

我十八岁了。从小母亲对我呵护有加,在母亲为大的这片街区,所有人也对我呵护有加。母亲凭着她的豪气和义气赢得了街区里人们的尊敬,我也沾光被他们称一声“公子”。我在爱的氛围里长大,长成了配得上“公子”的温文儒雅的男孩。

一日,母亲给我看了一些信件,才知道我的身世这般离奇。我的亲生母亲是个温婉的女人,难怪我不像母亲一般豪爽。我的亲生母亲还是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女人,母亲是她唯一值得信赖的朋友。父亲和母亲在赴死之路上有了我,他们没能逃过这一课,生命终究陷入纷乱,在纷乱中嘎然而止。

她从不愿意把自己的人生依傍在朋友身上,成为朋友的负担。她的信里总说她很好,直到最后她为了我写出这封求救信。她在信里还写了对我的爱和期望。我想她的确是托付给了最好的一个人。母亲给了我十八年最好的人生。

母亲告诉我身世,是希望我成年后去那个山村把亲生父母接出来,离开那片受诅咒的土地,将他们放回到我们身边,享受自由的空气和雨露。我随母亲出发,一路跋涉,到了那个小山村,母亲出面去谈判,我等在村门口,村口小卖店里走出一个女孩,定定地瞧着我,她指了指我下巴上的一颗痣,她说她知道我是谁了,她还让我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

我那个爷爷再次折服于十万元的巨款下,母亲说先给五万,等迁了坟后再给五万,他已经没多少力气谈条件了。那时的爷爷,脸完全枯成了老树皮,奶奶也有一张极其僵硬又阴森的脸,毫无血色,腊黄的尤如干尸。

我亲手捧着父母的骨灰,将他们安放在青山绿水间,他们终于自由了。一阵风吹过,我似乎隐隐听见母亲在风中欢笑,似乎隐隐瞧见父亲将母亲拥在怀里,满眼温柔,那是最美好的时光。

他没有名字,也许他叫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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