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听说人间有这么一句诗。

我不懂什么是相思,也不太知道,何为入骨。

我只是一棵桃花树。

01

初见你,你还是是垂髫小儿,不足6岁,粉雕玉琢,聪明可爱。

“嬷嬷,你说这棵树是娘亲亲手种下的,最是有灵性,那他怎么不陪我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不谙世音的天真,歪着头,上下打量我。

我突然觉得脚有些痒,动了动,我想我可以和你一起玩的,你等等我。

一时地动。“快回去啊,地龙翻身啦,快保护好小姐,快快,回家去。”一阵兵荒马乱。

我张了张嘴,想说你别怕,可是我忘记了,我是一棵树,桃花树而已。我看见你在一群尖叫着的人群里,昂着头看着我,咯咯的笑着,向我挥挥手。

“桃花树,桃花树,下次我们一起玩啊~”。

我想,恩,再等等,我马上就能和你玩了,你要是能再等等就好了。


02

我叫安红豆。

当年父亲领命,披甲出征,母亲已身怀六甲,母亲泪眼婆娑的立在门边,用帕子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老嬷嬷说,当年母亲,穿着的大红色苏绣描金的宝霞阁裙子,被泪水染得像是滴了血迹,怎么也洗不出来了。

从不通文墨父亲说,“玲珑骰子安红豆。无论男女,就叫做安红豆。”头也不回跨马而去。

那年的冬至,像今天一样瑞雪纷飞,晶莹剔透,父亲连胜十三场,夺回了四城七县之地,获封安国公。

那年的冬至,像今天一样百木凋零,万物噤声,母亲难产生子,本是一男一女龙凤双生,却最终只活了一女,名叫安红豆。老嬷嬷又说,她没上过战场,但是那天母亲流的血就像是战场上那样多,“一大片,擦都擦不完,流的地面都染黑了呢,哎呀,可吓人了。”

自此,安红豆,我,出生之日起,未见过父亲。

今日,十四年后的冬至,我要嫁人了,未见过父亲,未见过夫家,一无所知的嫁人了。

满眼是刺目的红色,轿子摇摇晃晃的路过上京城最大的相国寺,我听到嬷嬷说“小姐,今天在这附近的别院歇一晚,你,别乱跑。”留下一生长长的叹息。

我自顾自的掀了盖头,看了看劈丝坠南珠的龙凤吉祥如意鸳鸯缕,我突然想去看看院子里的那棵树,据说,最是通灵。

院子里一棵桃花树,伶仃的站着,这会光秃秃的树枝,本应该有些萧索,只是不知为何,我觉得它很眼熟,透着些暖意。

似乎一阵风吹过,树枝动了动,落雪掉在我的眉毛上,“调皮。”我仰脸透过枝条,看见了一匝又一匝的高檐低瓦,看见屋檐上蹲着的鸱吻,好像看见了我的命运,永无天日。

“桃花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给我尝尝桃花酿可好。”树枝又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眉目疏朗的青衣男子向我招手,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流淌着温柔的笑意,烟烟霞霞,宛若流年。

我好像病了,我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有些微疼。

一声呢喃,桃花纷纷如雨,绕树三匝,累累而缀,北风狂啸,不敌桃花十里。

一片花瓣痴缠着我的裙角,落在微湿的绣鞋上,像是落在了暗红的血液里,也落在了我心上。

“桃花通灵,我许你三年,三年我必归来。”一缕桃花入我心,我已做人妇。


03

“后生,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门口卖豆花的刘大娘,笑的一脸褶子,给我提了一碗豆花,“卖剩下的,我家吃不了,扔了可惜,你快拿回去。”

我推不掉,只好笑笑,点头相谢。

“可惜了,是个哑巴,要不然,长得这么俊俏,何至于讨不着婆娘,哎,可怜啊。”刘大娘摇着头和自己的闺女大声的咬耳朵。

我垂眸,推门,进屋,放下豆花,一挥袖,地下埋的十坛酒缸露了出来,十坛桃花酿,我答应她的。

三年了,她要回来了,要回来了呢。

那年我道行不够,化不了妖,只能看她决绝离去,我拼了法力,也只开了一树桃花,只看见我的花瓣落在她的绣鞋上,我想说你别走,我想说我们可以在一起玩的,我想说你不记得我了么,可是我只是一棵树。

没关系,她许我三年便归,今天,今天的桃花酿便好了,我要去等她。

黄昏落日人孤独,暮色消融,熙熙攘攘的上京城慢慢安静下来,别院里杂草丛生,几声蛐蛐的鸣叫,让我有些恼,“闭嘴。”

远处的阁楼处,萤光翩跹,一切都好像是昨日旧梦,那个仰脸看我的女孩子,大红的喜服,拖曳在地,耳畔的明月珰不及她眼里的光亮,带着一丝忧伤,我觉得可能,这许多年来,我都在等她,只是在等她而已。

我皱皱眉,每每想到她,我的心口便隐隐作痛,我,怕是生病了吧。

吱呀一声,别院的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猛地站起来,提了提手中酒。一袭粗布短打小衫,裹着腿的千层底布鞋,搓着双手,一脸不耐烦。是个男人,不是她。

我复又坐下,她可能有事耽搁了,在等等,不不,还是别来了,夜深露重,像我一样病了怎么办,我不着急。

“真是奇了怪了,什么也没有,别是个疯子吧,这个夫人本来就不得少爷喜欢,现在又病了,非要我来这别院说什么三年之约,哪有人啊,我就不该来,还以为能得点赏钱。我看就是像人家说的,让邪魅缠住了,才一睡好几个月把,哎呀妈呀,我快点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来人一阵咕哝,却让我如遇雷击,心口好像被斧头劈了一下。

她果真如我一般病了,我要去看她。

一弯凉月,一树桃花,扑簌簌的好似落雪,扬起来,连夜风都甜了。

我回头看了看,桃花树,恩,我要去看她。

04

我终于又回到这座上京城了,垂垂老矣,耄耋之年,这些年过去了,上京城也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当年我嫁入夫家,身中苗疆奇盅,一梦数月,总是梦见一个眉目疏朗的青衣男子来看我。

每每前来,都带着一坛酒,与我月下对酌。梦里的他,总是笑着的,从不说话。梦里的我,总是穿着我大婚那天,那件劈丝坠南珠的龙凤吉祥如意鸳鸯缕织锦喜服,也只是笑着拿眼望着他,日日相对,不知经年。

他来了整整十次,最后一次,他的身影淡的好像透明,我的眼泪好像是钱塘最澎湃的江水,打湿了我红色的绣鞋,好像是啼血的杜鹃,凄美绝艳。

我醒来后,派人找遍了整个乾国,也没有寻到他。

我听嬷嬷欣慰的讲,我醒来时,喊了一声夫君,声如啼血,姑爷大为震动,从此回心转意,带我如珠似宝。可我知道,我叫的不是我的相公,午夜梦回,我念得亦不是他。




马车咕噜噜的转着,“老夫人,老夫人,别院到了。”丫鬟轻轻的唤醒我,人老了就容易瞌睡,不服老不行啊。

丫鬟搀着我,一进门,别院中央,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我皱了皱眉。

“那棵桃花树呢?”不知为何,我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老夫人容禀,您出嫁后的第三年不知怎么的,这棵树就再也不开花了,一日接一日的枯萎,后来就死了。国公爷在树下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吩咐小的砍了。”

我的心口突然一疼,好似当年桃花树下,那冬至刺骨的北风里,扑簌簌的桃花雨,是最温柔的呢喃,我没听清,错过了什么一辈子都找不回的东西。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了,吓坏了一众丫鬟,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呢。

05

“若想提前化身,你便不能做花仙,只能做花妖,你可想好了?”

“若想做桃花酿,唯有花仙方可,你一妖身,修闭口法门,日日已心头精血入酒,今生可得十坛。再无可能恢复仙位,你可想好了?”

“你若要去看她,需得离开你的树身,不出一年便灰飞烟灭,你可想好了?”

“你若要救她,以你妖心入桃花酿,可行。”

“痴儿,何苦,她不曾记得你一分,这不过是你的劫罢了,过了,你变功德圆满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劫,我生来就是一棵树,我心口疼,一想到她就不疼了,那么我就去看她就好了。”

“你好,我叫桃玲珑,有点女气,我......不太好意思告诉你。”

梦里一树桃花,扑簌簌的落在谁的罗裙上,一片温香,耳畔明月珰,一片光亮。


安夜(个人公众号:异世界一日谈) ,90后二次元标准吃货,梦想是吃遍我大中国,吃遍地球,吃出银河系。本人非地球人,旅居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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