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最初对这句话很不以为然。苏杭虽有不少历史典故,但为人熟知的多为南宋以后之记载,比起历史更为悠久的陕豫鲁就显得失之厚重;若论自然景观,苏杭多为园林桥榭,绝难与鬼斧神工之自然风光相比。且不说与九寨沟黄龙武陵源这些地方相较,就连“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四季如春”的昆明都似乎隐隐堪居苏杭风景之上。
为何古往今来苏杭仍有“天堂”之美誉呢?
此番暑假,我和女儿一起踏上苏杭旅途,在走进杭州青芝坞之后,走近西湖苏堤之后,走向苏州平江路之后,似乎对苏杭被称作“天堂”有了一些感悟——博尔赫斯曾经说过:“天堂应该是一座图书馆的模样。”从远古时期古老而多姿的上山文化、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到吴越之争、诸暨会盟,从哥窑的瓷器到杭绸苏绣,光华璀璨熠熠生辉!走出浙江省博物馆,我对这片土地流淌的文明长河已经充满了敬畏。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和女儿一路放歌,在粉墙黛瓦间含英咀华,透过古代先贤的文学精粹游走于苏杭天堂。
断桥——
楼台耸碧岑,一径入湖心。
不雨山长润,无云水自阴。
断桥荒藓涩,空院落花深。
犹忆西窗月,钟声在北林。
(唐)张祜
西湖断桥位于杭州北里湖和外西湖的分水点上,是我们游览西湖的第一站。断桥一端跨着北山路,另一端接通白堤。可惜现在是夏季,梅雨季节可以看到水水光潋滟也可以欣赏山色空濛,可是断桥残雪却无缘了,不过还好有断桥的故事让我们不虚此行。
据说,早在唐朝断桥就已经建成,宋代称保佑桥,元代称段家桥。民间爱情传说《白蛇传》的故事即发生于此。传说白娘子与许仙断桥相会,更为断桥景物增添了浪漫色彩。
白堤——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唐)白居易
很多人以为白堤是白居易修的所以被命名为“白堤”,其实这是一个误读。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作杭州刺史的时候,在今天白沙路一带兴修过白公堤,现已不复存在。杭州百姓纪念白居易的功绩,便将现在的白堤记在他的功劳簿上了。
白堤东起断桥,经锦带桥向西,止于“平湖秋月”,长可2里。在唐即称白沙堤、沙堤,其后在宋、明又称孤山路、十锦塘。白堤旧日以白沙铺地,今已改为水泥路面,两侧花繁树茂,垂柳婀娜多姿。锦带桥旧称碧涵桥,据说康熙游西湖时,龙舟就是从这座桥下进入里湖的。
孤山——
人间蓬岛是孤山,高阁清虚类广寒。
木处恐颠从此稳,僧居疑小较来宽。
瑶花琪树缘边绕,玉宇琼楼向上安。
里外湖光明似镜,有梅花处好凭阑。
(明)凌去翰
关于孤山的诗词远多于断桥,众多名家诗作中我却唯独选了这首名不见经传的《巢居雪阁》,盖因孤山碧波环绕,山间花木繁茂,亭台楼阁错落别致,是一座融自然美和艺术美为一体的立体园林。南宋这里兴建四圣延祥观和西太乙宫,作为御花园,清康熙年又辟为行宫所在地,然而随着岁月的变迁,当年的琼楼玉宇皆成尘埃,仅有一些遗址让我们这些后人凭栏追思昔日的繁华。
今天的孤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半岛,山高不过35米。走在山间小径妙在树木阴阴枝繁叶茂,颇有山林的感觉。放鹤亭、玛瑙破、文澜阁等等景观亦别有韵味。
曲院风荷——
六月西湖锦绣乡,千层翠盖万红妆。
都将月露清凉气,并作侵晨一喷香。
(宋)杨万里
提到西湖的夏天难免会想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曲院便是观赏荷花的名园。
曲院位于金沙涧流入西湖处,南宋这里有宫廷酒坊在此取溪水酿曲酒而得名。
湖面种养荷花,宁静的湖面上,分布着红莲、白莲、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等等名种荷花。莲叶田田,菡萏妖娆。炎炎夏日,清风徐来,荷香与酒香四下飘逸,怎能不使人沉醉?
苏堤——
六桥横截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
昔日珠楼拥翠钿,女墙犹在草芊芊。
东风第六桥边柳,不见黄鹂见杜鹃。
(宋)苏轼《筑堤》
和白堤不同的是,苏堤真正是赫赫有名的诗坛大腕苏轼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浚挖的淤泥构筑并历经后世演变而形成的。杭州人民为纪念苏东坡治理西湖的功绩,把它命名为“苏堤”。苏堤是跨湖连通南北两岸的唯一通道,穿越了整个西湖水域,为观赏全湖景观的最佳地带。
今天,漫步苏堤的游人们想来大多不仅仅是流连西湖的美景,更是想走一走东坡先生当年走过的地方,感受先贤的气息。
飞来峰——
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宋)王安石
王安石笔下的飞来峰感觉高耸入云,不过当我们走到飞来峰脚下的时候才知道飞来峰仅高209米,由石灰岩构成。由于长期受地下水溶蚀作用,形成了许多奇幻多变的洞壑。
飞来峰何以得名?相传1600多年前,印度僧人慧理云游到杭州,见到此峰叹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因此称为“飞来峰”。
飞来峰上老树古藤,盘根错节;岩骨暴露,峰棱如削。山石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的千姿百态,像猛虎,像巨猿,像蛟龙,奇峰罗列,形态万千。
飞来峰还是我国江南少见的古代石窟艺术瑰宝,堪与重庆大足石刻媲美。徜徉在飞来峰下,聆听溪水潺潺,一派悠远深沉的佛国氛围里,寻访领略着佛教艺术的魅力,感受着蕴藏在西湖山水之间的丰厚的历史文化韵味。
龙井村——
天风吹醉客,乘兴过山家。
云泛龙沙水,春分石上花。
茶新香更细,鼎小煮尤佳。
若不烹松火,疑餐一片霞。
(明)高应冕
如果看多了淡妆浓抹的惊艳,不妨走进龙井村体验体验超尘脱俗的清雅。龙井村,一个连名字仿佛弥散着龙井茶清香的地方,但是龙井村并没有来历不凡的”井“。据村民介绍,龙井村由于群山环抱,山似青龙孤村位于山谷中,仿若“水井”,故名”龙井村“。
村周茶山翠绿,鸟鸣声声入耳,村里房舍俨然,处处是问茶之处。春茶上市的时间已过,我们穿过村子正中的大道奔向山林更深处的九溪。
九溪烟树——
重重叠叠山,
曲曲环环路。
咚咚叮叮泉,
高高下下树。
(清)俞樾
九溪是我所见到的杭州最充满野趣的地方。记得中学时学过宗璞的《西湖的绿》,文中盛赞了“黄龙洞绿的幽,屏风山绿得野,九溪十八涧绿得闲”,九溪,就是一个能让心跳放缓,愿意带着笑容深呼吸的地方。
九溪顾名思义就是溪多水多,一路溪水顺着山势与我们同行。溪水浅的地方可以直接趟过,清凉,澄澈;水深之处亦不过及腰,早有顽皮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玩耍。溪水叮咚,且歌且舞,汇入尽头钱塘江。
站在江边,虽炽热炎炎,仍不断闪现着柳永的风流:“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西溪湿地——
一曲溪流一曲烟 (清)厉鹗
杭州有“三西”:西湖、西泠印社、西溪。西溪湿地虽然是近年来才名声大噪的旅游胜地,可是据史料记载,西溪早在东晋就被发现,唐宋发展,到明清全盛,及至民国衰落,解放后废弃。说来蛮遗憾的,由于季节不对,我们此行既没有赏到梅花,也未曾邂逅芦雪,只能泛舟溪上看两岸古树芦苇、屋舍俨然,想象千百年前,这里是否如《桃花源记》中一般,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青芝坞
湛湛玉泉色,悠悠浮云身。
闲心对定水,清净两无尘。
手把青筇杖,头戴白纶巾。
兴尽下山去,知我是谁人。
(唐)白居易
此番来杭就住在青芝坞,这里现在是著名的慢生活街区。离浙江大学玉泉校区很近,旁边是植物园,每天迎着晨曦走出街道,穿过马路对面茂密的毛竹林也成了一种乐趣。
竹林当然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唯有鸟儿不受约束,或在林间自由飞舞跳跃,或迎着光影卖弄清脆的喉咙,或仪态万方地梳理羽毛,令游人不由得心生羡慕,真想常驻此地,忘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