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家墩是包兴联圩里面的众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土墩之一,充其量不过是一块天然形成的略高出田地的突起吧。本地习惯叫它老粟(束)家,曾经一个时期是包圩村某种意义上的中心点(曾有大队部要建在这里的传闻,后因顾虑种种利弊得失而放弃)。
地处包圩村的中心位置,应该是考虑到上学的集中性,多年前的包圩小学就坐落在墩子的北面,有两排土坯的教室,也因此使老粟(束)家变成了一个热闹的所在。我在这里上过三年的小学,四年级时因为破圩,土坯教室被大水浸泡而坍塌,只留下了一地的瓦砾。学校也没有重建,而是搬到了河埂上的包圩中学校舍(中学择址另建),至此这所校龄十几年的学校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
墩子的南边田地里,那些年有一个大队办的唯一的碾米厂,两大间厂房。有时候四面八方顺着田间小路挑着两稻萝稻子来碾米的人,会排出长长的队伍。那些晚到的人等得着急就会信步走到墩子上,随便转转跟大人们抽颗烟聊会儿天再下来等候。碾米厂的师傅是大队安排的,一般是两个人干一年或几年,换过好几拨。记得最后一拨的两人,颇有经济头脑,闲时在旁边的空屋子里,做手工的瓦罐,不知在哪里挖的红泥土,机器转着转着就出来一个罐子,看得我们眼睛都不转眼珠子。学校倒塌那年,碾米厂的房子也倒塌了。后来碾米厂就承包给了个人,慢慢地随着移动碾米机的出现,碾米厂曾经的盛况也就不复再现。
碾米厂的北边有村里的一台变压器,旁边盖了一间一层楼半高的专门给电工用的平顶砖房。变压器的底部与房顶平齐,房顶上架着两个高音喇叭,对着不同的方向,大队及乡里的广播会从大喇叭里传出,早晚会有断续的音乐播放,房子的钥匙由村里的电工掌管,儿时的我们看起来很神秘的一间屋子。
它的旁边是一片空地,以前小学校的厕所就建在那里。轮到我们大队的露天电影就经常在这里放映,到晚上很是热闹一阵子,熟人会借机过来聊聊天,坐下喝口茶,也有过来借凳子椅子的,到电影开映的时候再一起出去观看。
墩子的西面是一口大水塘,有个名字叫大塥垴,形似刀把型的走向,村里很重要的一条水系,关乎三个生产队的农田灌溉用水。小时候虽然会游泳,由于力气小也不敢游到对面去,常常游到一小半就折返而回。还记得那些年的年前干塘的时候,好多的大人在水里捉鱼,塘底不是一个纯粹锅底状,而是呈现几个坑洼错落组成,人们会一个一个的逐洼清理。那些坑洼是每年干塘的时候,找人从塘底挖土挑上土墩,而逐年形成的,土墩也因此渐渐地长高长大。
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过,我们的祖辈是从枞阳 “跑反”过来的。桐枞一带说的跑反,指的是长毛(太平军)之乱,据此推测,太平天国1864年覆灭,从那时到现在,老粟家这土墩已经存在有一百五十年左右,历史也够悠久了。
祖辈口口相传的故事是,先人逃难过来的时候,年轻的两口子只是捡一些树棍在墩子上搭个窝棚,提心吊胆的过着生活。好在地处圩心,都是乡间小路,也就没遇到什么袭扰,后来乱世平定,人口就慢慢地繁衍开来。
只知道我爷爷那一辈的时候,一共有五房弟兄,后来有一家搬迁到了双港高赛埂。
直到我父亲那一代,也还有五个堂弟兄。
三叔(三爷爷一房的)不知为什么却在隔壁何湾生产队当队长,并且一当就是好多年(可能是能力强的原因吧)。不幸的是,某个双抢季节的中午,别人都在家休息,他是队长,也兼管生产队的农田灌溉,在安装抽水机的过程中,手掌无意中触碰到了三百八十伏的高压电,整个手掌都被电焦了而甩不脱(人们说是因为电击的一瞬间,手指会本能的一握,这样就更是死死地抓住了电线而不放手),中午人们都在家休息,没人及时发现,不幸英年早逝。后来婶娘跟闺女改嫁到了别的地方。
四叔(四爷爷一房的)是做铜匠的,常年在外,没有成家,后来跟他妈还有我小姑,举家搬到了怀宁县人形河附近的什么地方,留下的房屋场地卖给了我父亲。
我大伯,二叔跟我父亲是一房,大伯因病去世得早,四个闺女只看着嫁出去一个,就撒手走了。二叔身体硬朗,本生产队的老队长,挺喜欢他讲的刘伯温、陈友谅和一些古人的传说故事,六十多岁因病去世。
我父亲家中排行老小,从小受我大伯照顾,十几岁的时候机缘巧合招工到了练潭,工作了三十多年,最后企业改制,下岗回老家了。
我们家最初住的房子是很小的两间草屋,四奶奶一家搬走后,就住到他们家的三间房里,发大水的那年,据说是山洪暴发,圩堤决口,三间房屋随之倒塌。过了三年,又遇坐圩水,因雨太大,圩外水位太高,圩内的水从排灌站排不出去,只好坐等水位慢慢上涨,房屋再次倒塌。
又过两年,大妈随小女儿出嫁一起搬走了,父亲又买下了她家的房屋。后来遇上一场很厉害的大风,油毡盖的房顶连同椽子檩条一起被风吹得整个翻个个儿,就剩下徒然的四壁,跟着一场大雨,家里的东西全泡汤了,一时母子几个,好不凄苦。
直到后来父亲承包了他们单位的运输船,经济条件稍好一点,就想着翻盖新房,下地基的条石和乱石是破圩那年从水路装来卸在水下的。红砖水泥这些东西需要从河堤上人工挑到家里,那么远的路程,不宽的田埂路,难度可想而知。沙子是从圩里的一个沙墩上购买,挑到大塥垴刀把的末端,再用圩区特有的木制大盆装载,用篙子撑到家附近靠岸,拿铁锹一锹一锹地扔到岸上,记得当年的沙子堆得像小山一样。
红砖新房落成,父亲很是红火了一阵子,因为其时整个村子里面也没几家砖房。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房顶会被风刮走,或房屋被水淹塌的危险,内心也很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
老屋现在已没人住了,墩子上只剩我二婶一个人还坚守在那儿,堂兄弟三个都先后入赘到了外县或外乡镇,命定如此,亦无可厚非。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世间的轮回谁又能预测,未来,老粟(束)家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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