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壶雨前
序
从门诊轮转回住院部,第一个科室就是肿瘤科。
我所在的医院规模不大,暂时没有开展放疗,来这里住院的一部分是肿瘤晚期病人,力求平稳过度,以保守治疗为主;另一部分病人发现得较早,力求通过多学科综合治疗消除肿瘤,大多接受化疗、免疫治疗等。
第一天查房,就感受到这里不同于其他科室的气氛。这些人病得很重——这是我的第一印象,他们大多合并着其他慢性疾病,长期卧床,需要照顾。彼时正值深圳的九月,天气十分炎热,他们却捂得严严实实。很多人骨瘦如柴,用“皮包骨”这个词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医学里管这种情况叫“恶病质”,由于肿瘤的疯狂生长转移,使机体代谢产生巨大消耗所致。
在新冠疫情期间,病房不允许随意进出,尤其这些肿瘤患者,本身免疫力就低下,所以他们只能在走廊里走动。我曾看到一位奶奶站在走廊的窗户旁,望着远处的山喃喃自语道:“我好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他们很多已经住院一个月甚至更久,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医院就是最后的归宿。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压抑充满绝望的科室,也给了我不少感动、难忘、甚至希望。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记得那是一个老奶奶,晚期肺癌骨转移,肿瘤侵犯了她的胸膜,导致大量胸水。胸水压迫着肺,令她呼吸困难,医生不得不给她做胸腔穿刺,引流出这些恶性积液。
尽管放出胸水后呼吸困难的症状有所缓解,但每天查房时依然会感觉她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直到那天查房,她的陪护急忙跑过来说病人情况不对,我们来到床边,只见她侧身躺着,张口费力呼吸,头伴随呼吸上下移动,旁边的检测仪显示血压掉到很低......带教老师告诉我,这是临终时的呼吸表现。
患者家属早就签了不抢救的同意书,(抢救最多只能维持几个小时的生命,还会导致肋骨断裂等危险)医生没做任何处理,只是通知家属节哀顺变。
PS:一般常规要问病人出现一切不良事件是否同意进行有创抢救,在这个科室的家属大多都是放弃的,但是从法律程序角度要签字,不然还是要进行常规抢救(胸外按压、心肺复苏等)。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听到这位奶奶去世的消息。她的管床医生忙着与器官捐献组织联系,原来这位奶奶几天前曾跟女儿交代,希望去世后能捐献眼角膜。
这是我第一次见证生命的从有到无。我在想,到底是多么无私的人才愿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捐献器官。此刻的我内心有说不出的难受和感动。
医院里每天都有生命的诞生和陨落。余华曾说“一个人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我愿意相信也希望所有的逝者安息,生者释怀。
那些面孔
肿瘤科并非一直充斥着压抑,在这里我见到了人们通过各种方法各种同病魔做斗争。
就比如,有患乳腺癌的阿姨,头发因为化疗掉光,但戴着假发,依然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有因结肠癌做了大手术的爷爷,因为换到的床位正好对着电视而高兴半天;有两次目睹同病房病友去世的奶奶,但依旧保持着希望配合治疗。
当然,也有很多病人可能蒙在鼓里,有的家属会特意跟医生交代,希望向患者隐瞒恶性肿瘤的病情,以减轻他们的心里负担。
其实来自带教老师,她总是在查房时对病人露出最真挚的笑,不停地鼓励他们。尽管戴着口罩,那笑容依然具有感染力。在她身上,我感受到肿瘤内科医生的职业魅力。对于肿瘤患者来说,医生就是他们的希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关于治疗
50年前,肿瘤还是鲜为人知的疾病,而到了今天则是妇孺皆知、却又闻之色变的疾病。得了恶性肿瘤真的就死路一条吗?
以前我也认为很多肿瘤是绝症,但在肿瘤科,我有幸参加了一次院级查房。被查房的这位病人本是结肠癌晚期,全身多处转移,无法做手术清除病灶,只能做一些内科治疗。
然而经过了多学科综合治疗后,再复查CT和肠镜,发现肝转移灶消失,结肠的病灶也大大减小。主任说,很多患者体内的肿瘤细胞或许无法全部杀死,但可以达到一个“带瘤生存”的状态。
后来我也了解到,近几年肿瘤的免疫治疗和靶向治疗的研究如火如荼,目前已经有很多药获批上市。这些药确实能降低死亡率、延长生存期。
但这些药价格昂贵,并且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效。说白了,肿瘤是一个基因病,它很狡猾,也会进化出耐药的特性,可能用了一段时间控制住,过一段时间病情又恶化了。
值得欣慰的是,国家医保局近年来多次与药企进行了谈判,许多天价药纷纷降价。
其实,肿瘤的可怕不止在于疾病本身,更多的在于人们要承受的巨大经济压力,以及面对未知的心理压力。
在肿瘤科,我见过辗转北上广深四处寻找专家的患者,也见过因不愿承担昂贵治疗费而选择放弃治疗的家属。
进入临床实习后,才越来越明白这句话的含义:“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序
在肿瘤科的时间虽短,却让我感慨颇深,收获很多,看到病人脸上的笑容,看到他们对生命的坚持,看到医生们对病人的关心和爱护;我了解到一个特殊的人群,这个人群用他们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一个别样的人生。
借用在网上看到的一段话作为结尾:“恶性肿瘤是人类尚未征服的疾病,诊疗过程中,有欣慰,也有无奈。医学上没有任何一门学科像肿瘤治疗一样快速发展和变化着,要求医生们具有博学和敬业的品质;也没有任何一门学科像肿瘤治疗一样面对人类生存最严酷的社会和家庭问题,要求医生们在有尊严地行使职责的同时,表现出高雅和仁爱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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