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空之城出发,车行2个小时后,进入翁布里亚山谷,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上,最终抵达那片沐浴在金光中的古老石镇——阿西西(Assisi),世界文化遗产小镇。

那一刻,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
阿西西不喧哗,它远离罗马的庄严和佛罗伦萨的炫耀,它如一滴露水悬在亚平宁山脉的斜坡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橄榄林和绿色麦田。

小镇不大,人口不过两三千,铺着灰白石板路的巷子仿佛自中世纪以来就没有改变过节奏。

你不必刻意寻找什么风景,因为整个阿西西本身,就是一幅尚未干透的壁画。

车停在小镇尽头的停车场,穿过一片林荫,不远处如诗如画的山坡上,屹立着一座圣殿——圣方济各圣殿,这个地方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理由。

圣方济各圣殿坐落在悬崖边,面对蜿蜒谷地和塔奇奥河平原。
没有巴洛克的繁复,也不讲求文艺复兴的对称理性,却用最朴素的线条,将信仰的重量深深刻在这片土地上。
白色的石墙和哥特式的玫瑰窗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不是炫耀,而是一种内敛的虔敬。

时间回到1210年前后。
阿西西出身的富商之子乔万尼·贝尔纳多内(Giovanni Bernardone),脱下了华丽衣衫,披上一袭粗麻布,选择在贫穷中与自然和众生为伍。
他,就是后来的圣方济各(San Francesco,又译“圣弗朗西斯科”)。本是一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后参与战争被俘并得病一场,重新审视生活,后来顺从耶稣感召,苦行布道。

他的脚步走在高贵与低贱之间,他的语言不属于神职,也不属于哲人,而是那种母语般的亲切,能穿透教条,触碰人心。
圣方济各不是以战斗、奇迹或谋略被记住的。他被这个世界纪念,只因为他选择了温柔。

他称太阳为兄,月亮为姊,把鸟儿当朋友,用祈祷抚慰病者,也与死亡做朋友。
他的教义简单到几近天真:“我们应该像鸟儿一样自由地生活,不为明天担忧,只求今日的恩典。”

他死于1226年,年仅44岁。两年后,他被教会封为圣人,次年,这座圣殿破土动工。
圣殿分为上下两部分。
下教堂(Basilica Inferiore)低矮、沉静,仿佛一座墓穴,是圣方济各的安息之所。
地下墓室保存着圣人遗骸,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众和游客排着队轮流瞻仰。

青石铺地、壁画斑驳、灯光昏暗,却弥漫着时间的神性。
走入其中,人便不自觉地放低声音,脚步也变得轻盈,如同走进一位圣者的梦中。

契马布埃的耶稣受难图虽然已经斑驳,但仍然难掩其文艺的光芒。

看着很有敦煌洞窟佛像褪色的赶脚,可以想象没褪色之前是何等震撼。
下层穹顶彩色湿壁画也是别有洞天,给人以极致的震撼,值得细细玩味。

几次来回,抬头向上,颈椎要断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拿着望远镜看了很久,真正的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上教堂(Basilica Superiore)则向天展开,如一支抬头祈祷的颂歌。这里最为著名的是乔托(Giotto)创作的《圣方济各生平组画》,描绘了他从投身信仰、与动物对话、接受圣痕到归于尘土的一生。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圣方济各大殿,乔托的28幅连环大壁画色彩依旧,很难相信这是近七百年前的文物。
这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前夜最温柔的火种,是视觉叙事从拜占庭镀金背景走向人性现实的转折。

“那些悬在空中的圣徒与圣母,背后带着一道沉重的金光,用贵重的彩石镶嵌起来的图像,再不能激动人们的心魂了”。
乔托的笔,不张扬,不冷冽,却有种近似母亲手掌的温度。

画中的圣方济各,不是神,也不是英雄,他的面孔清晰、坚定,却又脆弱,那是一种能让人类在苦难中不绝望的力量。

教堂钟声飘过中世纪的窗,传向远方翁布里亚山区。

而风从遥远的古罗马吹来,又带着中世纪的马蹄声穿过石板巷,最终在圣殿前静静落地。
阿西西的时光,就定格在上帝偏爱的一隅。

林达曾在《西班牙旅行笔记》中写道:“很多城市是为旅游者而存在的,而有些城市,是为自己而存在的。”
阿西西显然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