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底,服役期满三年的我,担任连队文书,被留队。指导员承诺:今年让你回家过春节。喜讯披着信封的翅膀,连天带夜飞往故乡。信发出去的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不仅回到久别三年的故乡,吃上了母亲亲手包的饺子,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果然,弟弟来信说,家乡有好几个女孩等待我回去相亲。那种美滋滋的心情,早被一张脸出卖,“你小子昨夜做梦娶媳妇啦?”嘿嘿。我实在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当我把探家申请表递给指导员时,这是他调侃我的第一句话,随即一脸严肃:“探亲假休不成了,刚才接到营长电话,让你马上去营部报到,担任营部文书,部队最近要有大的行动。”
几秒钟的愣神,回家探亲成为泡影,突然间的落寞,又被提升到营部担任文书的喜悦填满。军令如山。来不及开心,马上去见我们的营长。他布置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召集各个连队文书开会,要求全营不在岗的指战员赶紧归队,电报内容只有四个字“见电速归”。同时要求各连统计装备物资缺编情况以及空缺的人员编制,列出清单统一上报,一个星期左右,所有之前的缺编物资和人员,全部到岗到位。部队于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四点半,悄然离开军营,一来为了部队的行动保密,二来不想打扰当地老百姓。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给我们部队开拔增加了几分悲壮,每个将士都悄悄写好了遗书,装在自己的内衣兜里。我抽空赶紧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并且告诉暂时不要回信,下一步不知道开到哪里。
部队到了南疆才发现,那里漫山遍野开满了映山红。却也随处可见被战火焚毁的村庄学校,房倒屋塌,桥梁树木被拦腰截断,每天充溢耳畔的是震耳欲聋的炮声隆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尤其是夜晚,到处火光冲天。马上春节了,按照上级首长的意图,先让我们这支部队过好春节,因为对于很多将士们来说,或许就是最后一个春节。所以营长要求我把部队驻地的详细地址告诉各个连队,每个人给家里报个平安。那一刻虽然特别想家,但是能够在中国人传统的春节来临之际,我们舍小家顾大家,奔赴南疆前线,担当起保卫祖国的神圣使命,倍感荣幸和自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并不是每个军人皆有这份荣幸。纵然血染疆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决不能让敌人侵犯我们的一寸土地。
年夜饭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首先保护好自己。为了安全起见,以班组为单位,分发一些罐头,分散在各自的猫耳洞里,不许喝酒,确保部队全员每时每刻皆有绝佳的战斗力。关键部位的岗哨全部换上干部轮流站岗。过年的仪式感没有了,但是却特别有一种庄重感。悲而不哀,内心摩拳擦掌。巴不得马上痛揍敌人,归还一个和平安宁的边境。除夕之夜,自然有敌人不断送来的隆隆炮声和我军愤怒的反击。虽然那个春节到处弥散着战火硝烟的味道,却让我们感受到那个春节的年味尤其浓烈。浓烈到血脉偾张,随时准备和敌人短兵相接,殊死搏斗。
果然,友军不断传来一个又一个的捷报。我们的部队终于出击作战。那是1985年的9.23战斗,我军大获全胜,初战告捷。部队一面总结山岳丛林地区的作战经验,又在当年的12.2战斗中取得胜利。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一句话,要么我军不出击,一旦出击作战,无论敌人如何负隅顽抗,要么全歼守敌,要么丢下阵地落荒而逃。
战争中的春节,是硝烟的味道,是血腥的味道,更是血染的教科书。它教会我们一个真理:唯有铁拳才能打出和平!那一年,中国军人在炮火硝烟的年味里,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赢得了全国人民最高的褒奖:国威军威看西南!作为当年热血南疆中的一名军人,至今难忘那年战火硝烟里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