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的那个妈妈

百无聊赖的午后,因为临时的安排与预计中不同,我现在坐在熙熙攘攘的星巴克里,等着在楼上上英语课的孩子。

平时等他上课的时候并不会这么无聊的,因为我会带着书、带着纸笔。今年不知抽什么风报了心理咨询师三级的考试,没有学习时间,而孩子上课时正是难得的机会。我会把这个时段安排的满满的,争取不浪费一分一秒。在教室门口坐着闲聊天的妈妈们,坐着刷手机的妈妈们,有什么意思呢,我从心底哼了一声。

但有时会想到,我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清高只带来了更多的纠结,无法和人间烟火气融合,却又达不到自己理想中的状态。相比之下,那些放松的享受聊天和柴米油盐家常事的妈妈们,才更像是在真实的活着吧。

不知是哪里来的这种疏离感,始终始终,跟这个尘世保持着距离。想要亲近却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故作姿态冷眼旁观。爸爸走后,似乎更是跟根源上的一切切断了联系。

爸爸是很烟火气的,首先的表现是他喜欢做饭和吃饭。其次是他跟故乡的一切都情感深厚,尽管爷爷奶奶并不是他的生身父母,但他对家族——尽管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村人家——从骨子里有着亲密的感情。

他属于那片故土,那个家族。而我,似乎就像断线的风筝,独自飘到北京。老家的村子拆了,爸爸走了,爷爷走了,再无联系可言。

跟姑姑在一起还是感到温暖的,看到从小经常在一起的表妹还是亲切的。但我独自身在异乡,必然无法与他们有更多交集。

有什么好交集的呢?每想到这里,心底不禁又哼了一声。爷爷去世后,亲戚姑姑婶子们坐在屋里缝白色的孝衣。胖大姐姐,那个一直住在爷爷家马路对面的亲戚,聊到什么时突然问我:文文,你在北京一个月挣多少钱了?三千?

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看到她们纷纷抬起头沉默着,等待着我的答案。

胖大姐姐又不敢相信的继续试探:五千?

我突然觉得,不必再强求什么联系,出来了就是出来了。

我应该是那个家族里幸运的,因为爸爸念了大学,分配到城里工作。我们一家在城里生活,我在城里读书。只不过一到周末,必然的安排就是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他带着我骑车半个多小时到郊外的奶奶家。

挺好的啊,农村的生活跟城里不一样。那会儿奶奶家在村外还有一块儿菜地,我跟着大人去菜地摘西红柿和豆角。寒暑假待在奶奶家,村子里总有挑担子卖灌肠的,自己端着碗出去,卖灌肠的取一片出来搁手上切成条,搁碗里浇上厚厚的卤,味道好极了。

村里很多当时以为是很亲近,现在想想其实已是远亲的亲戚。没啥正事,来回窜呗,马路对面胖大姐姐家的女儿娜娜,小我两岁,论辈分应该叫我姨姨。凤仙姑姑家的女儿君君,也小我两岁,那会儿他们家还算是日子很红火的万元户。二爷爷家的孙女珍珍,三爷爷家的孙女青青,我不愁没人一起玩儿。一天天就那么瞎玩儿瞎混着。

可是妈妈对奶奶家在农村这一点似乎很不满。农村亲戚多,谁家婚丧嫁娶都要上礼钱,这对爸爸来说已经占用了他工资的很大一部分;农村人事多,谁说起来爸爸都是村里有出息的人,谁家有事都来找他帮忙;爷爷奶奶穷,家里又要盖房子,导致爸爸很多年都在还债,没有给我们这个家上交一分钱。

可是我也跟妈妈回过姥姥家,那是一个并不太发达的小县城。感觉中,并没有比农村好多少啊。

姥姥总是添油加醋:你们村里那些人……

姥姥和妈妈嘴里的农村人,不懂礼数,不讲卫生,又穷又懒。爸爸确实也不太讲卫生,他不好好刷牙,一天抽三包烟,牙齿被熏的黑黄。他好像睡觉前很少洗脚。

妈妈是很进取的,她是别人口中的女强人,一个几百人的工厂的厂长。她并不享受,她总是抱怨,她说我这么累,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从小就觉得妈妈不容易,因为爸爸公务员死工资,还要给爷爷奶奶那个家花钱,自己也大手大脚。导致我和妈妈,后来加上姥姥的这个家,全都要靠妈妈。

妈妈常说,她是被逼到那一步的,公婆家指望不上还拖后腿,爸爸自己大手大脚不上交一分钱,她这么辛苦全是为了这个家。

她的确是很辛苦的,经常加班开会出差,我从小学一年级起就脖子上挂着家门钥匙,放学回家后自己煮方便面吃。

她也确实勤快,仅有的休息时间都在做家务中度过。姥姥姥爷在我四年级那年住到我们家,姥爷瘫痪在床,妈妈每天下班很晚了,仍然需要帮姥爷擦身体、洗洗涮涮。

她很节俭,花钱精打细算。姥爷吃蛋糕,她周末会带着我去附近一个加工蛋糕的地方,自己端着盆,装着面粉和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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