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云下的羊
一
他肩上扛着扁担和柴绳
手中拿着一把镰刀，就出了门
雾气还未散尽的时候
他就挑着一大担子蒿草回来了
那些铁杆蒿在他手中
就像丝线在奶奶的针下那么顺从
二
从早晨到中午，只见麦子
从他身后铺展在地上
潮湿的麦秆变得坚硬的时候
他已经把小半块地割完了
再用事先准备的草绳将麦子捆上
他捆的麦子垛异常结实
在麦地里也显得异常突出
就像他站在人中，是个魁梧的大个
三
他年轻的时候，驾驭着一辆大胶车
给农业社拉东西，练出了赶车的把式
有一次却把脸弄破了，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
只能烧了点棉花的灰来止血
就在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痣
他参加过八路军的战斗，锻炼了他的胆量
后来返乡参加生产劳动
他的经历可以写成一部书
四
他用筷子的一头，在本子上画方格
在买不起尺子的年代
他画的格子方方正正，像极了
他横平竖直的人生
他记的账工工整整
几乎没有差错
好多附近村的会计有事都请教他
五
他准确地转动密码锁
等待保险柜咔哒一声打开
这一切都是防止那个
令调皮的我喜欢的
那种报警声哇哇地响起
他保管的票面不多
一般不会私自拿一分钱
有时候实在架不住小孩子的纠缠
就拿出几毛钱分给孩子们
完了再拿自己的钱补进去
六
他朋友来看他
餐桌上多了一盒午餐肉
他在旁边又多摆了一双筷子
让嘴馋的孙子也能吃上几口
当他温制的白酒从酒壶中倒出
他喜欢说“干了”
微红的面庞上
他那块黑痣也暗暗地发亮
七
趁着微弱的月光
我们祖孙俩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一片坟地
我胆怯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在左边也不是，右边也不是
我问他：你就不怕吗
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
那有什么，不要害怕
不过是地里的一把土
八
他准备了几根磨尖的粗铁丝
说是要去地里
扎一种叫老邪的动物
后来得知并没有真的扎住
只是他几次三番地去做
正反映出一个老农
保护土地情感的深厚
九
我喜欢吃他亲手做的黄豆浆
也喜欢吃他炒的爆米花
只是现在吃的再多
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个味道
十
他教我们姐弟几个打算盘
我学会了二姑娘挑水，凤凰双展翅
一颗颗算盘珠子在他的的指尖跳跃
他就像一位音乐家
噼噼啪啪的声音
是我记忆里最美妙的旋律
十一
冬日的晨曦中
他一只手牵着上学的我
一只手用铁锹挑着箩筐
在村里的小道上捡拾着干牛粪
那是来年土地上好的肥料
十二
他风里雨里地去放牛
直到有一天，那头大白牛
不吃草料，也不再喝水
他牵着它到村里的路上说是溜溜
直到它倒在了地上
他唉的一声叹息
就像为一位老朋友而心伤
十三
我们还未放学
他就等在村里小学的门口
一个一个地等我们出来
再领着我们回家去
他教我们把手拢在袖子里
就像一位古代的先生
领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儿童
十四
他为了生计，挑着一担子鸡蛋
步行二百多里地到长子县城卖了换钱
他把孩子放在箩筐里，挑着去赶集
他赶车是个好把式，曾赶着骡车
到邻近的襄垣县城去拉煤拉碳
我不知道他走了多远的路
只知道，他人生的道路是用脚步来丈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