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阳光白花花的光芒还很刺眼,道路两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阳光欢快地挤在树叶里,调皮地和树叶追逐嬉闹,炙热的路面上便留下了大团大团的光影,闪烁,晃动。
九十年代的乡间小路上还没有车辆穿行,偶尔走过来几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晃悠,满面的惬意。
1
我和女孩子们骑着自行车,你追着我,我逐着你,比谁骑得更快,有时候,我们一只手骑着自行车,一只手从车把上腾出来,一起手拉着手,并排在并不宽广的路上,一阵风一样飘过,留下碎了一地的笑声。
几个男孩子吹着清脆的口哨,迅速超过了我们,一个男孩忽然在我旁边慢下来,和我并肩骑行,扭头看去,那张脸可真白呢,似乎从来没见过男孩子的脸能白得像雪一样,没有半点瑕疵。没有浓眉大眼,但是却一脸的阳光,浑身散发着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该有的活力,真像路边白杨树的叶子,不张扬,也不低调,笑着看着我,“哎,你在初一1班吧,听我表姐说,小学你老是第一啊,我在二班,再见!”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他便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刺溜一下跑开了,平头,背影很健壮,看起来很挺拔,就像路边的白杨树,而且两只手放开车把,向两边平衡伸展着,像在飞翔。
突然想起来是谁了,应该是我小学最好朋友的表弟,听她说过,小学时也是他们学校的拔尖呢,很活泼阳光的男孩子哦。
我的班级和他的班级是隔壁班,后来在那个只有几排教室和不到十棵粗壮的白杨树的学校里,我们经常碰面,他总是像第一次见到我那样,乐呵呵地笑着和我打声招呼,我也会很礼貌地羞涩地对他笑笑。
2
升入初二,合并班级,一班和二班按成绩的前三十名合成一个班级。我和他分在了同一个班。我个儿矮,他个头高,我坐在第一排,他坐在最后一排。九十年代初中的男女生很少说话,我们也是一样,几乎没有交集。
如果还存在交集的话,便是每天他和一堆男生拥挤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总是会抬头看到他,他的眼神瞟过来的时候,我会快速地低头,假装在看书或者做题,为刚才自己那不经意的抬头而懊悔,也为那只有几秒钟的对视而害羞不已。
初二下学期,老师按成绩而不是按个头来排座位,我还是坐在第一排,他坐在了第二排,我的正后方,如果他趴在课桌上,我靠在他的课桌上,我们之间便只有一张课桌大约40厘米的距离。
我很安静,和同学在一起聊天都不会太大声,大部分时候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题。他很闹,除了上课,就是在和同学大声聊天,大声笑,大声讨论问题,大声较劲儿掰着手腕。但并不讨人嫌。
偶尔他会用笔戳一下我的后背,不是找我聊天,是问我关于语文的问题,问问题的时候他不看我,只是对着书本说出他需要解答的问题,我也不看他,只是对着书本条缕清晰地回答他的问题,回答完了,他不说谢谢,只是豁然开朗般地大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啦!”
我知道我的任务完成,然后快速转身,心里默默想着我刚才回答问题的声音是否很好听。
后来,不管他再用笔戳我的后背多少次,不过他有多少的语文问题需要解答,我都再也没有回过头去。
只因为,有一次隔壁桌的女生大声喊着最后面的一位同学,可是喊了几次,那位同学都没有听见,我后桌的他对着隔壁桌的女生说,“你声音太小啦,我帮你喊吧!”我却从这简短得没有任何修饰的几秒钟就消失在空气中的话里听出了关心,从那一刻我便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我的眼神也不会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秒钟。
懵懂的年少,因为那若有若无的牵挂,也因为那飘忽不定的欣喜而变得格外敏感。于是,初二余下的日子,我们的距离加大了10厘米,因为我再也不会让后背靠在他的课桌上。
而他,一如既往的和同学大声聊天,大声笑,大声讨论问题,大声较劲儿掰着手腕。
3
时光悄悄地爬上了初三那已经斑驳的木窗台。
90年代农村的学校里同学们似乎并没有因为要考高中而更加努力几分。教室里,上课,下课,总是充满了吵闹声,笑声,追打嬉闹声。
而我变得更加安静,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知道我前方的路要往哪里走。我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后桌的他和同学大声聊天,大声笑,大声讨论问题,大声较劲儿掰着手腕。可能是我忽略了,也可能是他和我一样知道初三的自己想要什么。
突然间便觉得也许他和我是一样的呢,内心突然开始有点欣喜,甚至渴望着他可以再用笔戳戳我的后背,让我帮他解答语文的问题。可是,自从初二他戳了几次我都无动于衷之后,这个动作在以后的若干年里一直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悬挂在了我青春的记忆里。
书本翻过一页又一页,卷子做了一张又一张,中考慢慢在靠近。就在心里那份若有若无的情丝早已开始慢慢散去的时候,他再一次像第一次那样笑呵呵地打乱了我的思绪。
4
那是一个盛夏的正午,阳光依然白花花的刺眼,两边的梧桐树依然高大挺拔,只是过了两年多,树枝已更加粗壮,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越发光亮,枝叶间有鸟儿在不停地欢唱。
我和同学走在放学的路上,忽然听到身后他熟悉的声音,“哎,你不是早就和我说过你家有桃树吗?每到夏天就会结满又大又红的桃子,带一包过来请同学们吃啊!”依然是真诚而爽朗的笑声,依然是一张白皙而阳光灿烂的笑脸。
周围响起了男生女生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声,全都起哄着说,“带啊,带啊,我们也要吃。”
我看着他,没再回避那让我感觉漫长,其实却还不到30秒的对视,“好啊,明天就带来。”
一阵阵笑声散落在在阳光下,飘忽在微风里。
第二天是周末,我从家里摘了很多桃子带到了和同学们约定的地方。
大家吃着,聊着,哄笑着,他说,“你还真遵守约定啊,来的时候还担心你不会来呢,敢不敢再约定,三年后和我读一样的大学?”
依然是真诚而爽朗的笑声,所有的同学似乎都安静下来了,空气里弥漫着桃子那甜腻腻的香味,一直飘着,飘着,我没抬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和表情去回应那双火辣而真诚的眼神,“吃桃子吃得手好黏啊,我去洗个手啊!”我慌乱地逃开......
中考结束,青春年少里那夹着欣喜、裹着忧伤的情丝,便轻轻地,轻轻地消散,只是成为了梦里那一片一片缤纷的落红......
三年后,我终是没有和他读同一所大学。
只是,十年后,我为他披上了纯白的婚纱。
365挑战训练营 第3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