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
朋友说他母亲,越发吃不进东西,一天比一天消瘦。
想起三年前的现在,想起病重的父亲,想起我一个人去表哥那里把诺大的呼吸机从三楼搬下去……,因为姑姑姑父是医生的缘故,也因为母亲,哥哥,我,我们几乎把病房搬家里。
记不清多长时间,每天早上护士专门来家输液,无微不至的护理,到最后自己学会打针,从半天一次止疼针,到十分钟一次……呼吸机,导尿,搜遍网络,搜遍全城的找药,治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了减轻痛苦,为了能像正常人一样,正常吃上一口饭,竟然真的找到一种药,忘记名字了。一针一百五,每天一针,整整十五天,这个药让父亲像正常人一样多吃了人世间最后十五天的饭。
只记得天性乐观的父亲,吃着饭,和我们开玩笑:这么个吃,这还怎么死?
我的父亲,就这么没了。从我们身边没了。
从始至终,父亲知道自己肺癌转移成肝癌,从始至终,父亲一点点知道自己这回没治了。最后难受异常,告诉我们:去医院急诊室,折腾折腾,就折腾走了。病痛折磨成如此的父亲,从没表现一点恐惧死亡,只是悄悄告诉母亲:让我的娃们,跟着我受罪了。母亲失声痛哭,他安慰母亲:笑对死亡。我的父亲,平凡的父亲,在生死面前,您给我们传递了怎样一种坚强,怎样一种豁达,怎样一种智慧,我的父亲。
最后,液体都扎不进去了。我们告诉您,咱们回吧,回老家吧。父亲淡淡的说:回吧,我早想回了。那一刻,决定回的那一刻,全家人,轮流出去客厅哭,您都不忘,告诉你姑咱们走了、咱们回了。姑姑来了,表哥来了,全家人轮流躺到你身边,皮包骨头的你,一点力气没有的你,依旧对每个人笑。哥是怎样,把皮包骨头的您,抱出这个门,告别这个家,永远,告别这个城市……我的父亲
和呼吸机一起回老家的您,三个车跟随您,这个您创立的家庭。漫长的路,您一言不发,直不起身子的您,看不到外面,一路只问了三个字:到哪了。
回到家,立刻请村里大夫,继续输液,把周围能请的大夫都请到了,还是扎不进去输液的针头,你淡淡的等着。微笑着问一个熟识的大夫,脚肿了吧。大夫看着肿成肥大的您的脚,摇头说,没有。您微笑着点头。早五天前,您就知道自己脚肿了,回天无术了。可您依然善意的配合任何人。
舅舅来了,爬在你跟前,想抱您,都是铁一样的汉子,却不知道怎么告别……我们残忍的和舅舅商量着怎么准备后事的所有事宜,就和您在一个屋子,您是能听见的啊。不过,我的父亲,您怕您的儿子女儿没有操弄过这么大的事情,断断续续已经把所有细节都提醒安排了。我们几乎没有考虑过父亲的承受能力,到您的尽头,都是您在考虑我们的承受能力。舅舅走了,我们送院子里,一个人陪你的外甥,回来说,你们出去后,姥爷流泪了……我的父亲,我从没见您流泪的父亲……
三叔来了,孩子一样爬你头上:二哥,二哥……,您是所有人的支柱,我的父亲,您闭着眼,一言不发……
院子里,都是村里的邻居本家,忙碌着您的后事,您最后一天了,也不痛苦的扭曲了,静静的躺着,只早上九点问过我一句:他们在外面干啥?这是您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晚上九点,您就睁着眼睛去了。我的父亲,最后二十分钟,母亲甚至残忍的安慰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孩子们都好……
二十分钟,您走之前的二十分钟,已经说不出话的您,点头回答母亲的话……我的父亲。
从那一刻,我们身边就没有了您,我山一样的父亲走了。我们继续过着生者的日子,貌似正常的活着,可是爹爹,从您走了,我和母亲就没有正常过,我们努力正常生活背面,是失去您之后的巨大真空,爹爹,生活从此永远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