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南
樱桃花飘啊飘，都向着阳光。
花盛满了我的眸，我说：“要是全世界都是这样该多好啊！”
“我去下边小琴儿家，你看好屋！”我妈的一口方言，强硬地打乱了我“优雅世界的享受”。
看着我妈离开，又看一眼微微打开的门，我盘腿坐在摇椅上，转身又躺下，直勾勾看着一树的花，风吹动了枝丫，阳光乘机钻进我的眼睛，我猛地闭上，歪头，顺手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我想起了什么，放下手机，闭眼。
回忆不了的回忆，或许就住在梦里。那是多么远又多么近的人，她，好像才是喜欢樱桃花的人……
一个8岁的姑娘，大大的眼睛，圆圆的酒窝，长长的黑辫子，高高瘦瘦；头上插了几朵樱桃花，穿着碎花的长裙，翩翩起舞。小琴就像一个小公主，我甚至认为她是下凡历劫的仙女，我就那样看着她，在她转圈的时候，捧起落花，洒向她，围着她跑着转。她对我笑，伸出细长的手，拉着我，一起大笑，一起转圈圈。
累了，我们坐在竹林下的石墩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打打闹闹。“我爸妈不想让我上学，他们说女孩子上学没有什么用，哥哥和弟弟上学就可以了。可是我想上学，听说，上学了，有老师会教我跳舞。”小琴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着光。“我妈说了，女孩子一定要多读书，以后才不会被人家欺负。你等我，我回家跟我妈说，我要上学。我还要我妈跟婶婶商量，婶婶最相信我妈了，她一定会让我们一起上学的！”我不管身后喊我的小琴，跑向家里，边跑边大声地喊“妈”。
听到我妈在厨房哼着小曲，我跑着过去，看到我姐背着书包，手里拿着吃的，我赶紧绕过她，一下子过去抱着我妈大腿，我妈哎哟一声，正要拉开我，我撒娇说到：“妈！我要上学！”“哈哈哈，你个小子，你才多大点，5岁的孩子读不了，下年就读。”我妈放下手中的抹布，拉开了我，抬着汤，看着我姐说：“你快去把书包放下，可以吃饭了。”我姐哦了一声，正准备出去，我拉着她下面书包背带，说：“姐，上学好玩吗？有老师教跳舞吗？”“你问这个干嘛？”我姐若有所思地回答，“应该是有的吧！”
我又绕过我姐，追着我妈，一直叫嚷“我要上学”，在饭桌上，吃一口，念一句，我姐难受得抬着碗夹些菜跑去打开黑白电视机，开心得看了起来。我妈无奈着，答应了我。“妈！你能和婶婶说，让小琴姐和我一起上学不？”我妈好气地看着我，摇着头，就说了一个字：“好！”
我们一起上学的那天，天气酷热，我眯着我的小眼睛，右手牵着我姐，左手牵着琴儿姐。她俩一样高的个子，可小琴和我一个班。她坐在最后一排，我坐在第一排，我转头的时候，她拿着崭新的课本，笑着看我，她笑起来，那两个酒窝真好看。
我好想一直守护那一个笑容，守护到，我们都可以成为“爸爸妈妈”。
五年级的那个夏天，我看着她，在“六一儿童节快乐”的大红字横幅下翩翩起舞。在她起伏的裙角上，我放佛看到漫天飞舞的樱桃花。可她已不在我的身后，拿着书看着我笑，她留级了。“我妈那天带我去报的四年级，说我成绩不好。”我好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早晨，我和兄弟们勾肩搭背上学，兄弟们开始谈论班里的女生，她走在旁边，一下子抓住我手臂，告诉我不要学坏了，要做个好人。我好笑地平视着她，大大的眼睛，写满了真诚，我拿开肩上兄弟的手，他们起哄着朝前走去。我转眼看着她粗糙的手，冰凉着我的光手臂，真舒服。她一下子缩回手，说：“快走！”我心里不知道那是什么神仙滋味，反正爽极了。跟着她，一起踏着朝阳，余光有看到，地上挨在一起的影子。
我玩世不恭，初中，结识了一帮“社会人”。课间我喜欢放着大声的非主流音乐，对着班花大声跟着唱《对全世界宣布我爱你》，看着那些姑娘害羞的样子，想起还在读六年级的她。看着身边早恋的兄弟们，我内心蠢蠢欲动着。
家门口的果树砍了好多，剩下几棵樱桃树；竹子也砍了很多，剩下了几棵。我坐在石墩上，看着小琴，她走过来，我觉得，她是向着石墩走过来，内心却在说，她向着我走来。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和漂亮的鞋，长发自然地搭在肩上，那是一种怎样的青春美，我无法用言语描述，但那绝不属于“六年级”。
她优雅地坐下来，两只手握着。那双手，粗、胖、黄，还有点紫色。都说手是女孩子的第二张脸，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公主”，就看她的手。我用一个“成熟”男孩该有的声音，压低着问她：“怎么来了？”“我觉得你家的果园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我尴尬地笑着，她转头看着我，“笑什么。我挺羡慕你的，羡慕你是个男孩。”“是那种可以保护仙女的男孩？”我开玩笑地问，她却笑了，“是啊，有好多好多仙女。我感觉自己，就像仙女的奴仆。”“你在我眼里，是唯一一个仙女。”我说完就感觉到心跳，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不敢看她，就看着鞋。尴尬的气氛之间，传来我妈的声音，我站起身来，她也站起来，低着头说：“我先回家了，开学见！”看着比我矮一个头的姑娘走开，我心想，家隔这么近，用不着开学吧！
我才知道，她去了她外婆家过暑假。
9月，起风了，“风吹草低现流氓”，我就是那流氓之一。和兄弟们躺在草坪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讨论美丽的女孩子，顺便讨论怎么追女孩子。突然映入眼帘的身影，让我内心蹦蹦乱跳，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大步大步走去，小琴也看见了我，停在那里。
一番叙旧之间，我低着头，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部，突然脸红，耳边传来她说“走了”的声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上楼梯了。我看着她提着裙边的背影，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那一瞬间发现，她的手好像又细又长又白，她像极了一个公主。却，是我触摸不到的公主。
我拿着书，盯着秒针，嘴里默数着倒计时，终于铃声一响，我把书仍在包里，从后门一下子窜出去，背后是一片笑声。我深呼吸，站在七年级二班的门口站着，向她招手，她冲我笑，酒窝圆圆的，拿着书包向门外走来。“你怎么来了。”她用手拉开肩上的头发，侧着身正准备背书包，我帮她拉正背带，头一次觉得她是个小女生，还是很可爱美丽的那种。我笑着推着她的肩膀，向着拥挤的人潮走去。我用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突然被人挤了一下，她顺势倒在我的胸膛上，我的嘴触碰到了她的头发，淡淡的，没有香味，她抬起头，红着脸害羞……
我轻轻说道：“我喜欢你，做我的仙女！”她没有说话，只是抬头轻轻亲了一下我的喉结，然后快速消失在人群里。我愣着，吞了一下口水，喉结一上一下。摸了自己的头，笑着，向她的方向追去。牵着她的手，奔跑在人群里，我放声地笑着……
中午的时候，吃完免费的营养午餐，我们来到后山河边的樱花树下，我和她背靠在树上，闭上眼，静静地午休。“我好想和你一起吃午饭。”她突然开口。“嗯？还要我喂才肯吃啊！”我转头看着她闭眼的样子，她突然睁眼，“什么嘛，我是吃不下那些肉，有你在，你就可以帮我吃了。”我笑着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头，她靠在我肩上，我们闭上眼睛听着河水的声音。
“3月份，樱桃花就要开了，仙女，为我跳一只舞吗？”“好呀！”。
那天，我兄弟被人打了，我气不过，瞒着小琴，带着他们，去打群架，我用尽全身力气，左一拳右一拳地打着人，突然听到小琴地声音，出神，被人一脚踹开，我又爬起身来冲进去……
感觉有人抱着我的时候，我全身都没力气了，身上到处都传来痛感，小琴靠在我胸膛上，我嘴唇触碰到她的头发，淡淡的，没有香味。我倒下了，睁着眼，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想阻止那些打在她身上的物体，然而，我晕了。
醒来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我，“你妈妈去学校解决了。”停顿了一下，她突然大声喊着：“王八蛋！你怎么这样了！我不是让你别乱来嘛！王八蛋！”她喊着喊着就哭了，我起身抱着她，不顾身上的疼痛，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她哭了好一会儿，我肩膀都湿透了。我想用力抱着她，刚一用力，她就叫了一声，我放开她，心疼着说：“我看看。”我转过她的背，把她的衬衣往上撩开，看到她紫红紫红的后背，我突然掉下来了一颗眼泪，我慢慢地，将嘴唇轻轻贴上她的后背，她突然缩了一下身体，一下子站起来看着我，我笑着对她说：“仙女，过来！”我伸出手牵她，她慢慢把手给我，我用力一拉，她紧张地与我对视，我毫不犹豫地将嘴唇贴着她的，软软的，我感觉全身都在兴奋……小琴渐渐放松，和我接吻，直到听到我妈在楼道的声音，就从我怀里挣脱出去，我就坐在床上，笑着看她害羞的样子。
“我要做个好人！”去城里读高中那天，我对小琴说，“你就等着吧，等着我考上大学，就跟老妈们说我们在一起。”“回来，我就跳舞给你看。”我打架之后被我妈天天监视，怕发现我们早恋，小琴会被她妈妈打，我们都没有去看樱桃花，我也没看到小琴跳舞。
寒假回来的时候，我妈说，小琴结婚了。
夕阳西下，我坐在竹林边的石墩上，望着天边的彩霞，看着我妈给我的信：“我知道婶婶不识字，怕你担心，就给你写信了。我不能再陪你上学了，我妈给我找了一个婆家，我就要结婚了，夫家挺好的，对我也好。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找一个真正的仙女，跳舞给你看。最后，我希望你不要学坏了，要做个好人。余生，安好。”我呆住在那里，头晕晕的，看着晚霞，像血，鲜红的血，像极了心脏的血。
睁开眼，看着摇曳的樱桃花，我擦了眼角边的泪水，感觉有点凉，向太阳光处走去。那几棵竹子在阳光下，显得更嫩更绿。坐在石墩上，我看着竹子，发现了什么，走近才发现了那棵竹子上，刻着我的名字，我笑着对自己说：“真可爱！”
我发着呆，我妈一声喊来，我吓个踉跄。“妈，你声音太大了，吓人！”
“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我妈叹处一口长长的气，悲伤地说：“小琴儿也是可怜！刚刚她妈妈哭起说，当初就不应该为了那12万的彩礼把她嫁了。小琴儿家老公和人家打架，把人家打伤了，现在被关起，她到处借钱去还，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哎！可怜啊！小儿子才五个月，就得肺炎了，在重庆医院里，都不晓得从哪点弄钱去治疗！哎！”老妈说完，摇着头向家走去。
起风了，樱桃花飘呀飘，漫天飞舞，好像仙女跳着舞的样子。看着那可爱的刻字，我轻轻地念着：“不知仙女，能否为好人再跳一只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