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首先让人惊讶的是朱一龙,他剪了寸头,叼着烟,戴金链穿花衬衫,吊儿郎当模样,干的却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活儿,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收尸。
原来中国的殡葬师是这样的吗?有点超越我想象范围,死亡,不该是一件安安静静的事吗?像日本《入殓师》一般,穿着体面的西服,全程静默。可是中国太大,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情形都能遇到,如果说日本人对这个职业的歧视是含蓄隐忍的,那么中国人的歧视就是明着来的,死者手上缺了戒指,家属马上就能把气撒到殡葬师头上,冤枉他们是贼,而朱一龙当场脱了个精光验明正身。我们这才理解了他的痞子做派,全然是以魔法对抗魔法。
其实监制韩延向来关注死亡,拍了《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早就把兴趣对准殡葬题材,导演刘江江更是结合自身经历和实地调查,终于创作出莫三妹这个中国式入殓师的形象,令人信服,经过朱一龙的演绎又生出无数火花。
过去,朱一龙是小鲜肉,鲜活、年轻、帅气,是承载了无数粉丝的爱与梦想的偶像,现在他的形象彻底颠覆,正如莫三妹晦暗荒芜的人生开场,姥姥不疼亲不爱,女朋友劈腿了,不得父亲信任,本就不受尊重的职业前途也堪忧,还招惹上了一个女孩小文,死活要赖在三妹家里,只因她外婆是被三妹拉走的,自此闯下一堆祸事,都是从外婆的死开始。气得三妹直接对小文怒呛:你永远都不会见到你外婆了!她被烧掉了!把小文吓得大哭。
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东亚地区总是忌谈生死,子不语怪力乱神,在当时鬼神崇拜泛滥的春秋时代自然有其积极意义,不被死亡之事绊住才能高效地前行,儒家倡导的自强不息与砥砺奋进让中华文明坚挺着进入现代社会,仿佛又有点过犹不及,尤其是一场疫情瞬间把人们打醒,现在流行的是躺平和摆烂,可这两个词都不足以给大家提供完美出路,就像莫三妹一样不过是在逃避,得过且过的生活。
当一个人开始认真思考死亡,他才真的长大了。生命的美好是因为能爱人和被爱,人类接受不了挚爱的离开所以创造出那么规模庞大的鬼神世界、地狱天堂,他们相信死去的人只是去了另一个宇宙,在那里过得很好,迟早会有相见的一天。
比起上学考试,中国的孩子更需要的是死亡教育。莫三妹告诉小文,外婆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一个再普通寻常不过的童话,但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懂,只有看到小文半夜蹲在星空下反复播放外婆生前的语音才会共情,愿意陪她一起编织这个种星星的故事,也是在治愈自己。三妹长时间动荡不安、漂泊不定的心在小文身上得到了安放。
朱一龙亲手毁掉了自己这个小鲜肉,又收获了新的小鲜肉,小文代表新生,死与生原本是一体,往复循环源源不绝,尊重了死同时也就尊重了生,名利财富都是虚妄,人类都是靠着心中一缕盼头和希望活下去。朱一龙也凭借这个角色完成了演员生涯的升华,相信粉丝们会在他身上看到新的力量。
纵观影史,聚焦殡葬题材的电影不是没有,而是大多处于小众范围,弥漫着严肃气息。《入殓师》让男神本木雅弘担纲主角堪称前无古人,把这个职业带到主流电影的镜头里来;《人生大事》选择朱一龙自然是异曲同工,然而《入殓师》是生根于日本文化的物哀美学,《人生大事》却颇具中国本土的喜剧色彩,看的时候一秒代入,即便是这么边缘的职业也完全不会觉得有距离,像是画满彩色星星的骨灰盒、全员古装扮相的皇帝葬礼等等,嬉笑怒骂,屎尿屁齐飞,很多桥段都是让你笑着笑着就哭了。这样的处理放在这样稀缺的题材里显得特别高级,因为当我们能笑着谈论死亡时,文明就又进步了一点点。在人人都高喊躺平和摆烂的年代里,观众或许能在《人生大事》中找到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