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就喜欢画画和读书,可那段无忧无虑奔跑着的时光,那个曾经有过蓝天和星海的世界,那片铺满麦田和树林的黄土地,那份彻底投入的感觉,在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正因为曾经奔跑,体会过与风一起呼啸的自由和舒畅,所以我还想奔跑;因为曾经看见蓝天星海,体会过徜徉其中的惬意和神往,所以我还想看见蓝天星海;因为曾经生活在麦田溪流和树林,体会过田园的风趣和缓慢,所以我还想生活在麦田溪流和树林。
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可就是这些我从不觉得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竟都成了理想。
那些想一直保持下去的东西,那些浸透了暖阳的纯粹,那些不被荆棘羁绊的率直,一点一点的被抽离,一点一点的被消失,直到它们彻底成了记忆的影子。
可还是喜欢,我用画笔给世界构建框架,用想象给世界注入血液,用书籍让世界有了思想。
于是,世界变大了。
除了蓝天、星空,除了麦田、树林,还有远山、大海,还有沙漠、草原,还有雨林、峡谷,还有瀑布、冰川。
世界变大了。我很兴奋,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我很兴奋,我的世界伸到自己的世界之外。
我虽然在此处,心却在彼端,我能看见那些美丽的未知,它们又变出更多更大的世界的轮廓。
世界变大了。眼睛望着虚空,我又能看见记忆里那些璀璨的变成了理想的一切。
我又开始相信它们的存在。它们不是消失,只是去了远方。它们还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只等我去寻找。
世界变大了。我的脚步变大了。我的心里装了很多行李,我想我有了可以远行的力气和勇气。
可是,所有世界忽然停住了。
低头再看,不是世界停住了,是我的脚步停住了,再也走不了了。
那些色彩还在,行李还在。
那些远山、大海,还有沙漠、草原、雨林、峡谷、瀑布、冰川,还有最早的蓝天和星空,麦田和树林,都还在,可已经越来越遥远。
想去做与不得做的挣扎过程,逐渐形成很具象的纠结的矛盾体,开始滋生痛苦。
是什么让那一切变得疏远不可及,又是什么让脚步变得这么冗沉磕绊?
这时候,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有的说,别去,那些世界都是虚幻,并不是现实。
有的说:别去,那里满是沼泽和险恶,没有安逸。
这些阻拦我的声音顺势把现实和安逸双双推到我面前,他们都笑着,笑容里写满了无数个善意。
现实和安逸过来分别牵住我的左右手,把我带进一个温暖的不高不矮的房子。现实的另一只手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安逸的另一只手抓一副同样锈迹斑斑的镣铐。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画笔逐渐干涩,色彩蒙了灰尘,只有曾经构建的世界依然那么生动,才不至于麻木了心神。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窗台上映过太阳和月亮的光,窗格里飘过蓝天和星海的尾巴,麦田和树林的香味从窗隙里钻进来。我仿佛看见了远山的巍峨和大海的浩瀚,仿佛踏在炽热的沙漠和无际的草原,仿佛跋涉在潮湿的雨林和陡峭的峡谷里,仿佛站在轰鸣的瀑布和巍峨的冰川之巅。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我身上某个活着的地方偶尔会跳上几下,马上又归于平静。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房子的门还是紧闭,钝刀满是铁锈的刀锋还在我身上迟钝的划着伤口,镣铐早在残破的皮肉上磨得无比光亮。我这时才看清,刀把上刻着“现实”,镣铐上刻着“现状”。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锁着我的房门外,看守我的现实和安逸依然在躺椅上打着盹儿。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