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引5
宴引在纸上胡乱地涂改着些什么,试图去掩盖心中那动荡的情感,他原本就忘不了她,这三年来都是在努力克制自己把对她的情感压制在心底,而她一来,便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他的心动荡不安。三年了,什么都可以改变,唯有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任是沧海桑田也无法变迁。他永远都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什么叫做刻骨铭心,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把痛苦都尝尽了,亦如她。三年前他送月儿回到玉雪村以后,原本因为担心公事想早些回到容城,不料月儿却邀请他在玉雪村过完雪花节再走,对于月儿的要求,宴引从来没有抗拒力,于是他就留下了。不料,到了雪花节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做出的决定让他和月儿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在花灯的映衬下,月儿美得像一个仙子,抬起柔情似水的眸子一直看着他,然后拿出一个同心结递到他手里,然后吹了一首落梅香,表达了对他的爱恋之意——他在一瞬间陡然清醒,他根本爱不起这个女子,她如果跟了他,他只会变成她的束缚——于是他狠狠地把同心结摔在地上,没有回应任何言语,拂袖而去。离去时,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月儿哭,从来不知悲伤的姬月儿居然会为了他掉泪。在他心中,月儿是如白雪皓月般的清绝女子,她身上流露出的清气一直是他钟爱的原因——他无法想象,一旦他答应了她,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在玉雪村那样的仙境中生活,月儿会变成什么样——月儿小时候就说过,不喜欢那些当官的,而跟在他身边势必要与那些大人们打交道,他不想勉强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何况月儿身上还承载着保护玉雪村的力量,他如何能要月儿因为他而放弃对玉雪村的责任,就好比他无法放下对大煌百姓的责任一样——她应该是在有雪有月的夜晚,在雪月柔光的包围中轻轻吹笛的女子,她原本就是属于白雪清月的女子,而不该是变成他自身责任的附属品——如果一旦留在他的身边,要她因为他而把她那种与生俱来的清气全部给磨蚀光了,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只是,自以为百密无一疏的宴公子却没有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月儿对他的决心——月儿对他表露心迹时,便早已下定决心,无论要为这个男人做出多少牺牲都在所不惜。于是,原本一对应当是羡煞旁人的恩爱鸳鸯愣是错失了机会,各自面对相思之苦。宴引很想发泄一番,无奈只能是静静地叹息,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重重地落在书桌上,桌上的书与纸张由于整张桌子的震动而纷纷飘落在地。宴引疯狂地把一张张纸全部粉碎,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愤怒。老天,求你再也不要让她来了,如果她再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第三次拒绝她的勇气!要拒绝她,实在太难太难了!有两行清泪顺着宴引的面颊落下,窗外之人亦同时落下了泪水……
月儿独自一人走在回玉雪村的路上,走到半路忽然听闻有人在暗处密谋着什么,“只要把这种毒药下到井里面,整个容城就完了。”“纵然是宴引,也想不到会有这一招吧,哈哈哈!”月儿听罢着急地掩住嘴——有人要害宴引,要以整个容城百姓的性命做要挟!而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只要是宴引所在乎的,她也会跟着在乎。三日之后,容城的百姓病倒无数,然而城内的郎中却查不出病因所在,素有责任心的宴引看到百姓们受到病痛的煎熬之苦,心有不忍,却无奈这种事情自己无法出力,只能日夜着急。这一夜,正当他愁眉苦脸之际,月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容府。“城中百姓不是生病,是有人下毒在城内的水井中,”月儿没有抬眼去看他的脸,“这种毒无色无味,所以百姓们无法察觉,而且中毒以后的症状与一般的风热湿寒没什么区别,但是中毒者死的时候,眉心会有一点乌黑。”“多谢相告。”宴引依旧是淡淡的,不料月儿却拿出一个白瓷瓶递到他眼前。“这是我连夜配置出来的解药,这种毒原本世间无人能解,我只好服下有毒的井水再根据身体的反应研究出了解药,”月儿顿了顿,“配解药其中的几味草药本身就含有剧毒,为了确保分量是不是刚好可以克制毒药的毒性,我已经服下一些,如果十二个时辰内我没事,那么这些解药就可以救容城的百姓一命。如果我不幸……这个是我配置解药的方子,还请宴公子到时另择高明依照方子配置出正确的解药。”“你!”宴引一震,眼眸中有着深深的心痛,“何苦?”“若能以我一命换容城百姓之安危,岂不是很划算?”月儿凄然一笑,“如果我真的死了,把我葬在容府的院里,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此时的宴引再如何铁石心肠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他走上前去把月儿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抖,“月儿,你不值得为我这样做,你真的好傻……”月儿却挣脱了他的怀抱,依然是盈盈笑意地望着他,“这是我的选择,你无需觉得愧疚。”话毕,一口鲜血破喉而出,宴引扶住她,眼眸中尽是担心与自责。“容与,快去找大夫来!”宴引眼看着月儿在他怀中晕了过去,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气息微弱,此刻,他的心中没有责任也没有容城百姓的安危,只有怀中的这个女子。月儿一直昏迷了一天一夜,宴引一直守在她的床边不肯离去,容与见宴引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在内心祈祷,少爷啊,如果这次月姑娘醒来了,你不要再赶月姑娘走了吧,你当真是铁打的心么?月儿在半夜醒了过来,见宴引愁眉不展,于是淡淡说了句,“这个解药可以用,你明日就可以拿去要城内的大夫按照方子配置解药,救城中百姓的性命了。”白衣女子轻轻起身,“我走了,保重。”宴引很想把她留下,可是想到万一还有下一次让她以身犯险的事情,他顿时就失去了面对的勇气,于是,他选择再次放她离开。当他再次去建安面圣时,得知紫英已经被派去漠北,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上他的心头,他跟在紫英身边做了两年侍读,直到十五岁时容城侯病逝,他回到容城继承了容城侯的职位——在宫里的两年,他知道皇后一直有心想除掉紫英,然而当时有他形影不离地跟在紫英身边,即使皇后有什么计谋也无法当面施展——如今紫英被派去漠北,皇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除掉紫英的大好机会。他深知他必须赶去漠北去保护紫英的安危——只因,他答应过她,要做紫英一辈子的大哥。当他赶到漠北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依然是她。仿佛她知道他会来,所以特意到漠北来等他。他看见她的身影融在柔和的月光里,眼角处有深深的不舍。“小紫英他们已经到敌军大营去了,”月儿的眼中有着无尽的担心,“我想,可以快一点到他们身边。”“好。”他只是轻轻地应了声,“我们现在就走吧。”待见到紫英一行人,回到雪月医庄之后,月儿在房内为菱纱解毒之时,宴引见紫英的神情如此着急,仿佛除了菱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宴引的心不禁有些动摇,自己一直恪守着那些责任,却狠下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月儿往外推,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菱纱醒转后,紫英的心情再渐渐好起来。成天看着紫英菱纱打情骂俏,宴引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会生出一种艳羡——紫英为了菱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月儿对自己也是如此——可是,他却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宴引苦笑,原来,在感情方面,自己的信心是如此的单薄么?他摇了摇头,容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回去完成。雪花节前的一个晚上,月儿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看着越来越圆的月亮,不禁拿出玉笛轻轻吹奏,菱纱走到她身旁坐下,沉醉在她身上散发出雪月般的柔和清气中,灵动的双眸对上月儿弯月般的眸子,赞叹道,“月姐姐,你真的美得像个仙子!”月儿叹了口气,“容貌不过是表象,人入土之后都将化为一堆白骨,纵然生前再生得如何美貌,又有什么值得的呢。”菱纱摇了摇头,“月姐姐,话不能这么说嘛,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想着要死去的事呢,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多想开心的事,不要想那些让自己不快乐的事情嘛,小紫英说过,不痛快的事情不要记得,只要记住开心的事情就好。”月儿浅浅一笑,抚了抚菱纱的脸,“小紫英,真的是很疼你啊,菱纱你真的是个幸运的女孩子。”菱纱脸一红,“月姐姐,你对宴大哥如此用心,他总有一天也会被你感动的。”月儿却只是摇了摇头,“姻缘自有天定,无须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吧。”“月姐姐,别这样啊,你这样子,小紫英也会不开心的,”菱纱拉住她的手,“我和小紫英一定会让宴大哥对月姐姐说真心话的!”“哎,菱纱,不必了,起码现在我还可以爱着他,为他做一些事,这样就很好了,”月儿不禁自嘲道,“雪月毒仙也会为情所扰,是不是很可笑。”“月姐姐……”菱纱心中都是不忍,不敢再说下去,见月儿神往地对着月色,玉笛发出的声响有些悲凉,仿佛可以触及人的内心,菱纱看到月儿的眼角有晶莹的物体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