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金山寺的佛寺此时被黑夜笼罩,不见一丝生气,此刻的江流儿并没有睡去,他躺在自己小屋外,其他僧人看见通常会误以为他在草地上大睡,可那条金色鲤鱼知道他在看天,通常会一看好久,也无人前来搭理。自从上次江流儿拒绝了方丈的传位后,寺中的僧人对他更加冷漠,连方丈也不再搭理他,平日里诵经再无人来叫,吃饭也无人传讯,但江流儿无所谓一般,他每天还是如以前一样,和花草说话,向天凝视。可小鲤鱼知道,这个少年的眉头学会了紧皱,当初春风般的微笑也渐渐消散,每次少年都会在水缸旁与她嬉笑玩乐的行为也了了音信,她知道少年一定有了不可想透的心事,愁苦了他的心。
的确,自从上次金禅子苏醒后,江流儿总会听到若有若无的大道诵经,每次响过他都会记住一两句,日子久了,他便记住了一部分,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佛法伟岸,凡人怎能随意了解,纵是修行一生也难得一二,可江流儿不信,他从花语中寻不灭不生,从清泉中寻不垢不净,从众生中寻不增不减,到头来却只明了一个“无”字。
他此后眉头更加紧凑,不复当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就他而言,知众生疾苦,不知如何拯救,此乃痛心。
一日,金山寺论道,弟子云集,争个高下。
当然无人请江流儿,他却凑个热闹,站在人群外远观。
弟子玄明说“我看这佛,如庭前大树,千枝万叶,不离其根”
弟子玄置说“我看这佛,如院中古井,时时照之,自省我心”
弟子玄尽说“我看这佛,如一夜烟火,生来绚烂,化时惊心”
四周众僧叫好,连方丈也微笑地点头,表示赞许。
三人颇为得意,瞅见一旁的江流儿,叫嚣道“不知师弟有何见解”
江流儿头也不回“若是换做我,便一把火烧了那树,那井,那花,省得生了妄念,误了年华。”
三人大气“好狠的人,难道是见不得我们得了佛之真义”
江流儿大笑“若是真得了,还有什么树,井,花,佛为何,佛为何,一切不过一场虚无,众生不过生了妄念,误了年华,那又何苦人世间走了一趟。”
玄明大怒,向江流儿怒斥道“你这孽障,口出狂言,玷污佛法,怪不得佛祖让你自江上来,不知何人生,不知何为名。
玄明还在怒斥,可是江流儿的脸已经刷地白透了,纵使他心中空明,可这处痛楚却是揭不得的。
玄明见到如此样子的江流儿,心知讲错了话,又说了几句逞强的话,就走了,众人见状也三言两语便散了。
此刻广场只剩下江流儿一人。
一阵凉风拂过,刚才还拥挤的广场此刻已寂静地如死水,凉风刺骨,吹冷的更是江流儿的心。
“何人……何人生我?“江流儿喃喃道”即带我来,为何……为何不解我惑?那么生我又是为何!“
他突然抬头对着苍天狂叫:
“何人生我,即带我来,为何不解我惑,生我又是为何啊!”江流儿的泪水直流,无数次的嘶喊在金山寺中传出,大雨此刻竟也旁落,打在了这个少年身上,寺中的僧人恐惧地看着这个好似发狂的年轻人,而他此刻身上佛光无限,照亮了将黑的天。
他抬头高声问天,苍天默默,唯有泪痕滑落嘴边。
江流儿回到小屋,在屋中楞了楞,走到了水缸前,看着还在水中的鲤鱼,默默道“明天就送你回家吧,这里不是你的归所。”
第二日,江流儿要离开金山寺出去云游,向方丈辞别,
“你本就天资聪慧,日后在外,心中时常把佛放在心中,可得佛祖护佑。”方丈仔细地叮嘱。
“师父”江流儿顿了顿“我现在常常想佛究竟是什么,他若真心要普渡众生,纵使没有滔天法力,也可入世救人,而人本就有七情六欲,爱恨贪痴嗔才让万物有了区分,佛却让众生斩断这些,人不就只有了空壳,那这一世的光阴又是为何而活?佛法让人苦修,可就算千万年过后,真的忘记了一切,人就会圆满吗?”
“哎,你还太小,勿要想太多”方丈又说“我若真明白,也不会苦修这么多年了”
江流儿低头,没有回应。
“师父,今日弟子即将远行,可能今生便是不会相见,当行大礼告别谢恩,谢您幼时捡养之恩,谢您多年养育之恩,跪您欲传住持的知遇之恩”
磕头的声音声声沉重,旁边的僧人都有些动容,他们对于江流儿的离去也有着自责。
方丈点头,又道:“多年来我唤你乳名为江流,今日一别,全当你学成入世,普渡众生,我当下便赐你法号,”
江流儿再跪:“师父,请”
玄奘:“……”
江流儿再三拜,拿着装有鲤鱼的碗钵大步而去了。
此时天地之间一片肃穆,无边的落叶萧萧而下,一时这一世的声音仿佛冲击而来,仔细一听却听不出什么。只让世人感到心中的门仿佛又打开了一扇。
而一场伟大的西行正式拉开了序幕。
3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偌大的法殿之上,众佛法相庄严,皆低头不语,而此时的大雷音寺降下阵阵雷音,是如来发怒了。
“观世音,已过了千年,为何还不成佛,你功德早已圆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来的声音横断亘古,不似询问,如同命令一般。
观音立与金莲前,默默不语,只是双手不断变换捏决,无边佛法降临,化作一道天幕,上面是人世间的诸多苦难,饥饿,洪灾,战乱不断侵扰着人世,难得安宁。
“看来你离开灵山几百年,专心钻研金蝉子的佛法去了!”如来话音不大,却是滔天怒意,压得座下一片罗汉身形颤动,一众菩萨也是面色难看。
“师父,息怒“迦叶上前跪拜,又看向观音,”师姐,还不快认错,师父的佛法才是真正的无上大法。”
观音瞟了迦叶一眼,淡淡的说道“迦叶,你既已得了师父真义又何须再演,你早已成佛千年,还是对师兄那么惧怕吗?“
迦叶面色惨白,像是被狠狠打了耳光,乖乖得退了下去。
“迦叶,勿与她争。”如来面色渐渐不善,沉声问道,“你既然不再悟我小乘佛法,今日从南海来,又是为何?”
“师父,千年之期降至,师兄的西天该行了吧。”观音看向如来,眼光如烛,灼灼不息。
如来看着这双眼睛,感觉是似曾相识一般,时光匆匆倒流,千年之前也是这样双眼,无比炽热,带着不尽的愤怒和斥责与他论道,与他赌约,千年前如来尚可借来大势压他千年,可如今呢?
“观世音,你自从八百年前在灵山大悟后便迁与南海,自此便以身试道,化为千面观音,历尽人世百味,亲自下凡普渡众生,可有感悟?”
观音一笑,“世上极乐寥寥几人,我若度己,却弃不下芸芸众生,我若度人,却永生不得极乐。所以我离开了灵山,这里永远不会是我的极乐西天。”
顿时大雷音寺发出惊世雷音,一道闪电劈开了灵山永不熄灭的金光,一丝黑暗若隐若显,如来挥手,黑暗消逝,灵山重回光辉,只是座下的众佛们的面色都阴晴不定了起来。
“好,我应你了,金禅子千年前既然想重游西天,经历磨难,我便亲自设下九九八十一难,他若闯过,我便率诸神佛化为虚无,不再现世。”如来的声音响彻天地,传遍西天,天庭,地府,人间。众神佛面目皆惨白,他们知道这次是被迫和如来绑在一起了。“一人之力,对抗三界诸神,如何?”如来此刻佛光无限,灿烂绚丽地让人忍不住跪拜,可以想象如来这步棋一走,金禅子的西行路定是无比坎坷。
观音此刻的眼神尽是愤怒,不甘从心头蔓延,但是如来无边的佛法压得她寸步难行。
众弟子皆上前,歌颂如来无边佛法,无量功德。
“三界诸神,那又如何,不过一段西天路罢了,我走!”一道佛声从八方传来,充斥着这片天地,大雷音寺本能发出金光护寺,可天地之间一道白光穿过,所到之处金光消融,白光随之大盛,与如来的天威竟然持平,僵持不下。
众佛早已吓得痴呆,他们太熟悉那个声音了,被如来当年带回灵山后被视为不世之才,他一个人仅用千年便洞悉佛家万古佛经,后游历天地,佛法无人能敌,可以说他是灵山众人心中的恐惧,仅他一人就压得诸神佛千年抬不起头来。
他从白光中走出,一如当年风采,那双眼尽管笑颜,但神情深处压不住得是对天的怒,对神佛的不屑,是欲渡尽世间千万人的大慈悲之心。
如来看着金禅子,大斥道“既然早已苏醒,为何不来拜。“
金禅子双手负立,眼神早已变得冷冽,“西天非我极乐,我来拜谁?“
如来的眼神已经冷了,他已经多少年没动过真怒了。
“你今日来到底为何?”
“有些东西已经过了千年,需要回来提醒。”
“究竟何为胜,何为负,又怎能分得清楚?”
“对呀,胜负难分,可真假易知。“金禅子带着观音腾空而起,朝着灵山外飞去,无人敢拦,“那么如来你为何号称天地,领导众生,为何不交与他们自己主宰。“
如来一掌向远方打过,几百丈外一只同天般大的金色手掌从天而降,妄图将金禅子与观音镇压。
“你到底想要怎样,金蝉?如来威严的声音传响天地。
金禅子怒吼,双手捏出无边佛印,与如来的神掌碰撞到一起,剧烈的爆炸声轰动三界,一片天界都被抹平。大战后,烟云消散,只留下金蝉的佛音无尽地回荡。
“ 我要让这天地羞愧无容,
我要让这神佛烟消云散,
我要让那极乐再无附地,
我要让这佛法普渡众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