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活着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拿出一条黑漆漆的棉裤,带着微笑,看着我,然后他会对我说,他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话,“庆国啊,如果以后你的人生遇到什么困难,就一定要穿上这条棉裤,好运气就自然会来了……”。
父亲不厌其烦的絮叨,并没有让我产生反感,因为我就亲眼见证过这条棉裤的神奇之处,所以父亲死后,我就把这条棉裤像传家宝一样珍藏了起来……
每年,一到父亲的祭日,我都会穿着这条棉裤去给父亲扫墓。尽管我穿上它,一路上会被很多人嘲笑,但是我还是要穿上,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因为这是条可以带来好运的棉裤。
后天,就是我父亲的祭日了,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把棉裤给拿了出来。在太阳光下,这棉裤发出黑漆漆的亮光,我小心翼翼地抚摸它,那触感太好了,就像小时候儿子的小脸蛋儿一样。
“老公,不是后天才穿着吗,今天你就把它拿出干嘛啊?”,我一回头就看到了我的老婆,她拿着电饭煲好像是要煮饭的样子。
“明天,我不是要去谈项目嘛,所以我想穿上它去。”
“啊,老公,你快不要开玩笑了,明天你去谈那么大的项目,穿这个去?”
“你不懂,哈哈……”,我不再理会老婆脸上的惊讶,继续抚摸着棉裤。我想,这不怪老婆,因为我从来没有给她说过,这条棉裤的厉害之处……
第二天,我吃罢了早饭,穿上棉裤就打开门,身后是老婆无奈的笑声。我想,“哼,这女人,真是见识短啊,晚上我就让你知道我棉裤的厉害……”。
关门,下楼,司机大老远看到我,连忙就把车门打开了。当我到车面前的时候,我那高大帅气的司机终于忍不住了,尽管他戴着墨镜,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已经笑出了眼泪。他看了我好久,也忍了好久,终于他肯说话了,“哈哈,张,张总,您这是要微服私访?”
“那有那么多的废话,赶紧走!”,我瞪了他一眼,一低头进入了汽车里。司机忍着笑,关上了后门,又向前门走去了。透过车窗,我已经看到他笑得不行了。“哼,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我闭上了眼睛。
高档的办公区就在眼前了,我赶紧让司机停车,然后自己下了车,“小王,你就在这里等我啊!”
“嗯嗯,哈哈……”,司机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棉裤,然后大步向前。路上的行人没有一个不看我的,那一刻我仿佛成了焦点,可是这个焦点并不那么闪光。
看我的人们,都是带着嘲笑、又或者是鄙视的表情,似乎所有人都在笑话我。我知道他们不是笑话我,而是笑话我的穿戴,如果我穿着高档的西装,然后再从我那千万级别的车上下来,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笑。
“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们啊。”,我丝毫没有受到这些嘲笑目光的影响,继续向前走。
就在我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爷爷,你等等……”。我回头,就看到一个脸蛋儿红扑扑的小男孩。他的脸上很脏,衣服也很破烂,但是他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钱,是十块钱。
“爷爷,这十块钱,给你买点吃的吧,我妈妈说,看你的样子肯定去里面去讨钱买吃的……”。说实话,我是想要拒绝的,但是看着孩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再见,爷爷!”,孩子一蹦一跳地跑开了。我抬起头向孩子跑去的方向看去,在光鲜的人群中有一个母亲,距离有点远,我只能看到她的轮廓,是佝偻的,还有她也穿着一条黑漆漆的棉裤。
孩子小跑着过去后,一下就扑到她腿上,然后这个母亲抱起孩子,就要走。我连忙挥着手里的钱,大声地吆喝,“谢谢你啊……”。那母亲停住了身体,转过来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表情一定微笑的……
直到这对母女彻底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转头,继续向前走。而这次我的步伐似乎没有刚才轻快了,而且心里似乎堵了一块石头,眼睛也有些潮湿了……
“干什么的,老东西?”,我还没有进大门,就被一声叫唤给吓了一跳。侧头,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满脸狰狞盯着我。不对,他可能不是盯着我,因为他的眼神有点偏下,看来他更在乎我棉裤。
“您好,我听说这里在找投资人,所以我想来了解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笑声给打断了。
“哈哈……”,那个人开始打量我,然后走了几步过来,“投资,你投资,哈哈,你快不要说笑了……”,他已经笑弯了腰。
“怎么呢,不相信啊?”
“不相信,你赶紧走啊!”,他终于止住了笑声,接着他竟然用手推了我一把。我的火气一下就顶在脑门子上了,伸手就给他一巴掌,接着我们就撕扯了起来……
就在我体力快要不支的时候,出来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把我们拉开了。我仔细打量一下这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虽然他们脸上挂着微笑,但是眼睛里似乎还是带着或多或少的、鄙视的目光。
当他们听完了我们打架的原因后,都笑了起来,然后就又向办公楼里走回去了,我更生气了,刚想骂街。却看到有一个小伙子彬彬有礼过来,伸出手,“老人家,您要投资吗?”,我也伸出手,“是的。”,“那么您请跟我来吧。”,他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这家公司的管理确实不错,我见了一层又一层的领导,他们看都不看我,就把我向下推,最后我被推给了那个让我进来的小伙子。
说实话,看着整个公司都这么势利眼,我是丝毫没有投资的兴趣了。可是当我看完计划书后,觉得这个项目还不错,然后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给我端茶送水的、毕恭毕敬的小伙子,最后我下了决定。
我往椅子上一靠,“好了,小伙子,我决定投资了,不过我要占股至少50%……”……
整栋大楼似乎爆炸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沸腾了,他们开始不相信,当我亮出身份后,他们开始欢呼了。只是欢呼的人群里,有几个人的笑容不太自然,那是懊恼、后悔、尴尬的笑容,他们就是刚才看都不看我的、这个小伙子的领导。
“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们啊!”,我回到家坐在客厅里,还是没有从气愤中缓过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把棉裤脱下来,看着它黑漆漆的颜色,我心里想,果然这是一条能带来好运的棉裤啊,看来,是时候把它传给儿子了。
第二天,我和儿子来给我父亲扫墓了。今天我没有穿棉裤,而是给儿子穿上了。我看着儿子穿着棉裤,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给他爷爷上了三炷香后,才欣慰地带着他回家了……
中午的时候,我带着儿子去海鲜酒楼,庆祝他升职,也庆祝我谈成一个大项目。
儿子多喝了几杯,我看着他红红的脸,还有他腿上黑黑的棉裤,就笑了,“儿子,怎么样,这棉裤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儿子有些口齿不清了……
我儿子昨天因为成功招商到一个占股50%投资人,公司奖励他30%的股份。他的30%加上我的50%,就是80%了,我笑了笑,看来又有一家公司是我的了。
啊,哈哈……
多年前,我爸也穿着一条棉裤找到了我,于是就莫名其妙地吞了一家公司。
啊,哈哈……
我笑得正高兴,儿子突然从那条能带来好运的棉裤里,摸索出来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