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食| 不是所有的辣都叫小米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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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米拉和茜拉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因为是同卵双胞胎,米拉与茜拉长得很相像。她俩小时候,她们的父母稍不留神也会将她们认错。

当然,一个洗两次澡,一个却一次也没洗到,这种错误倒是没发生过。可是,一个要了零用钱,花完了假装另一个再来要,而真正的另一个,却一分钱没有领到,那样的时候倒是有的,而且不少。

当然咯,要了两次零用钱,用来买花戴买糖吃转眼花得精光的,是姐姐米拉,手里攥着上个月的零用钱迟迟没花完的,是妹妹茜拉。

幸而长大以后,姐妹俩气质言行愈发差别变大,她们的爸爸妈妈很容易就将她们区分开来了。只是对不是特别熟悉她俩的外人来说,要想一下子区别她俩,仍然是个难题。

譬如,对何开朗来说。

何开朗是米拉的最新追求者。

去年年底,临近年关的时候,米拉对外宣称她失恋了,心碎成八瓣,必须去看看诗和远方,以疗情伤。

于是米拉一个人报了台湾南部的6日自由行,在大家欢天喜地、热热闹闹过农历新年的时候,独自跑去台南晒了几天暖阳,回来时屁股后面还跟回来一个普通话一点不灵光的台湾靓仔何开朗。

何开朗跟随米拉回到星城,还去拜见了米拉的父母,死赖着要给米拉的父母做宝岛女婿。

他对米拉父母剖白说,“让我做你们的女婿吧,我保管让米拉一辈子开开心心,幸幸福福。”他看着米拉甜甜蜜蜜地说,“米拉是天下无双可爱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我会永远对她好。”

米拉的父母对这个诚挚坦率、浑身充满阳光气息的台湾小伙子也很喜爱,对他说:“我们米拉是很可爱。你喜欢她你自己去追求。我们不管她的恋爱事宜的。”

何开朗听了这话就像得了圣旨一样,转头对米拉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伯父伯母很中意我的。”

米拉甩给他一记白眼,说,“我们内地早已不流行包办婚姻,自上而下的恋爱行不通的,你别做梦。”

何开朗并不气馁。

他用了二十五年,才遇到一个令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虽然这个女孩子与他家隔万里,隔海峡,远在气候、地理、方言、饮食习惯甚至意识形态都不同的湖南长沙,但他有信心,他会追到对这个笑起来可爱,哭起来可爱,连拒绝人也拒绝得可爱的女孩子。

这个他觉得是天下无双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当茜拉结束她的志愿者活动,回到家里时,何开朗完全惊呆了。

他说,“我一定是眼花了吧。”

是呀,天下无双的可爱一下子变成了天下有双,何开朗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 。

“等等!米拉小姐,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有一个跟你完全一模一样的姐妹?”何开朗追着米拉问,“呃,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我为何要告诉你。”米拉扬起下巴问,“你又没有问过我。”

“这……”何开朗挠挠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着说,“这倒也是事实。”

2

茜拉从支教的地方也带回来一个英俊的男孩子。

不过这个男孩子何家人都很熟悉,他是米拉茜拉外婆家对院的俞斯城。

小时候米拉和茜拉一放寒暑假,都爱往乡下的外婆家跑。茜拉总说是想念外婆家果林的果子好吃,米拉就毫不害羞地说,我是想去找斯城哥哥玩。

找斯城哥哥玩,是米拉小时候所能想象得到的最至高无上的快乐。因为斯城哥哥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人,什么也会玩,什么也都玩得很好。

斯城哥哥会钓鱼,钓到的鱼永远比其他小伙伴的多;斯城哥哥会用竹叶吹悠扬动听的口哨;斯城哥哥会用青草编美丽的指环,会讲动人的故事,会画飘逸的国画,会吹口琴,会弹吉他。

“斯城哥哥,带我去爬树捉虫!

“斯城哥哥,给我编一个指环!”

“斯城哥哥,给我画个画儿!”

“斯城哥哥,给我讲个贾宝玉爱林黛玉!”

……

外婆乐呵呵地看着像一只蝴蝶一样整天围着斯城哥哥转的小米拉,开玩笑地说,“小米拉呀,你这么喜欢斯城哥哥,长大以后嫁给斯城哥哥做媳妇儿好了!”

“好!”米拉不假思索,脆生生地回答!

一旁的俞斯城一张英俊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不害羞!”他伸出手刮了一下米拉的小鼻子,恰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羞赧,然后把手中刚编好的草环递给米拉。

草环有两个。

“你一个,茜拉一个。”俞斯城说。

不管什么东西,野花,草环,竹哨,永远都是两份,米拉一份,茜拉一份。有一天俞斯城在竹林里无意间捉到一只胖胖的竹节虫,为了凑齐两只,他硬是又在竹林里转悠了一中午,被蚊子叮了数个大包,最终捉到了另一只才作罢,因为要米拉一只,茜拉一只。

茜拉并不经常跟着俞斯城和米拉东跑西跑。茜拉喜欢看书。外婆家的老式书架上,有许多连环画,诗词歌赋,小说,茜拉都翻来看。

在米拉缠着俞斯城讲贾宝玉爱林黛玉的时候,茜拉已经能背下整首《葬花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一天,米拉跟俞斯城用竹篮抱着辛苦半天从漫山遍野采来的桑葚,兴冲冲地去找茜拉时,刚跨进院门,就听见茜拉柔软清灵的嗓音,正读着那首《葬花吟》。

米拉刚要喊茜拉过来吃桑葚,俞斯城举起一个手指放在唇边阻止了她。然后俞斯城拉着米拉就地坐在大院的木门槛上,静静地一直听着茜拉把整首诗念完。

米拉只听出来是一首不大开心的诗。俞斯城却听得痴了过去。

那一年,米拉茜拉13岁,俞斯城16岁。

三年后,俞斯城考上大学,举家北迁,米拉茜拉姐妹也开始了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涯,一直到两姐妹也念完大学,泼辣辣的米拉成了一名电台文艺栏目DJ,柔弱弱的茜拉却去了西南一个边远的小山村支教,中间米拉茜拉与俞斯城一直未再谋面。

谁知茜拉竟然在支教的边陲小镇,与同样前去做志愿者的俞斯城偶遇。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岁月怎样不经意从你身边带走的,终究会在同样的不经意之间,再放回你的身边。

3

米拉看到俞斯城十分开心。想起当年外婆打趣的话,心里便有什么东西悄悄萌了芽,像二月春风里想要破土而出的种子,使劲儿拱呀拱的。

然而米拉已不是昔时的米拉,不可能再大剌剌地说出,要给斯城哥哥当媳妇儿的话啦。

俞斯城也不是当年的俞斯城。英俊少年出落得更加英俊,轮廓分明,当年的聪明飞扬,已悉数专为内敛沉稳。

看到米拉,俞斯城也分外开心,“茜拉说你竟然长出来一个酒窝,你小时候可并没有酒窝的,快让我看看!”

米拉任由俞斯城扶着她肩膀端详,最后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米拉用手轻轻环住俞斯城的腰,想起这些年年年去外婆家望着对门空空的院子,那些深不见底的惆怅,一瞬间竟然想落泪。

茜拉在一旁看着,轻轻摸了摸米拉的头。

四个年轻人十分投缘。为慰劳支教艰苦生活一年有余的俞斯城和茜拉,也为让远道而来的宝岛青年何开朗开开眼界,刷新他的世界观,四人结伴在星城走街串巷,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最快活的要数何开朗。他过去二十多年里,何曾吃过这么名目繁多的辣,剁椒泡椒鲜辣椒,朝天椒小米辣灯笼椒,每次吃饭他都呼呼喊辣,说什么“感觉天灵盖都快要被辣翻”,却又口中不停,不肯放筷。

有一日去吃街边烧烤,四人挑好桌位,茜拉和何开朗去拿烤串,剩俞斯城和米拉留守物品。

米拉感觉到俞斯城是有意与她单独留下,心中惴惴,有如小鹿乱撞。

待茜拉与何开朗走得远些,只听俞斯城好听的男中音问米拉,“米拉,我有个事想问问你呢。”

米拉的心提到嗓子眼,嘴里却嘻嘻笑着说:“什么事,你要问我?”

俞斯城英俊的脸如同少年时那样红了一下,说,“我想知道茜拉有无男朋友。我想向她告白。米拉你觉得我成功几率有几何?”

米拉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就卡在那儿了一样,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坐姿,又顺手把旁边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说,“呃,茜拉没有男朋友。我觉得,呃,你告白成功率有99%。”

她心里说,“呃,我亦没有男朋友啊斯城哥哥,你如果向我告白,成功率100%。”

“那我等一下就向她说明。”俞斯城受到了鼓舞,对米拉推心置腹地说,“我从与茜拉重逢就一直憋在心里,茜拉从小性子淡,让人看不透,我真的好担心她不接受我呢。明日我便要先返回冰城办理事务,不趁离开之前说清楚,我怕拖着生出什么变故来,那可要后悔死我。”

米拉看着俞斯城一副紧张不已的表情,眼睛痴痴望着不远处与何开朗说说笑笑、温温婉婉的茜拉,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13岁时的那个夏日午后,拉着她静坐门槛上,抱着一篮与她采来的桑葚,痴痴听着茜拉念《葬花吟》的俞斯城。

米拉心里每一寸角落,都被波浪一样涌起的酸楚淹没,却又如礁石露出海平面一样的,感到一阵透气和释怀。

这样的结局,总归也是好的。根植于少时的喜欢,虽然不是在自己的枝头开出花来,在茜拉的生命中绽放,也是好的。

茜拉小时候总说去外婆家,是为了外婆家书架上的书和果园里的果,其实,想来她也是喜欢斯城的罢。毕竟她们是双胞胎,她能隐约有所感应。有俞斯城这样的男子,爱护生性恬淡、与世无争的她,茜拉这一生,应该会幸福无虞吧。

米拉想,我以后要忘记喜欢过斯城,不要有一丝一毫打扰他们。呃,就当,就当我对小时候冒领茜拉那么多零花钱的回报。

斯人斯城在这一瞬之后,便成过往,总要有人获得完美的幸福,如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也总要有人收获一些寂寞和轻愁,对往日的时光与身影勇敢挥手。

幸好,她有何开朗在等她。

爱一个人,恋一座城,何开朗因为她,已恋上闻起来都辣的星城长沙,预备在此落脚度余生。他的欢乐,加她的欢乐,此后的星城,也会是幸福星城,此后的人生,也会是欢乐行程吧。

次日米拉特意拽着何开朗单独行动,去吃何开朗垂涎已久的阿婆烤鱼,以留给俞斯城向茜拉告白的时间与空间。

何开朗十分开心,对米拉说,“呀,难得有机会同你两个人出来。我倒是要问你,你几时能首肯做我的女朋友?快到开学季,我的学生们等着我回去给他们讲历史呢——如果你答应我,我的恋爱史也可以编撰起来了…”

“呐,何开朗,我问你,我还是天下无双可爱的一个吗?即使你看到和我一模一样的茜拉?”米拉一边闲闲地翻菜单一边问何开朗。

“你和茜拉并不一模一样呀。你们虽然长相是很难区分,但是仔细看眼睛就知道,茜拉像湖水,平平稳稳,清清凉凉,你,呃,你就像辣椒,活泼跳跃,明快闪耀。”

“你更喜欢哪一个?”米拉绷着脸,眼睛越过菜单,凶巴巴地瞪着何开朗。

“自然是喜欢你呀!”何开朗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炽热的情意。

“这个我已经知道。我问的是你喜欢哪一个口味的烤鱼,酸辣?麻辣?小米辣?变态辣?”米拉故意说。

“天哪,辣还有这么多种类别!”宝岛青年何开朗作出一副头疼状。

“对呀,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辣都叫小米辣。”米拉突然开心起来,白了何开朗一眼,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手敲了敲何开朗的头,说道,“希望你也要谨记,全宇宙辣妹何其多,但只有你的女朋友,才叫肖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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