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要去杀一个人。
这个梦是以他为原点的,他在狂奔,可又仿佛静止不动,画面风一样地向后退却,退得很快、很急,刚刚好是那种能看一眼又不能完全记住,然后琢磨的速度。
所有的画面都被蒙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笼罩在一片要退不退的迷雾之中,让人堪堪记住又很快忘却,所以停留在方平脑海里的,只有前一秒的回忆和当下的记忆。
可杀人的念头却盘踞在脑海的中央,一切的朦胧和迷惑似乎都是为此准备的盛宴。这梦里的念头要在实施之前汲取无限的养分,好在炸裂的那一刻,喷吐出壮烈来。
可是,梦里的自己要杀谁?方平不知道,他并不纠结于念头的产生,而是纠结于念头的终结,他隐隐感到寒意的侵袭,而这寒意的背后隐藏的是无边的冰原。他隐隐觉得,在梦的结尾,在这个念头的终结处,开着一朵黑色的蔷薇,那黑色、晶莹、润泽,就快要滴出黑墨,滴成一个圆润的圈。
一开始,方平奔跑在黄昏里,渐渐地,黄昏尽了……
黑夜来临之后,便是一片昏暗,月亮藏在云后面,看得见云,却看不见月。
方平似乎在梦里想象着月亮的表情,无数个表情划过月亮的脸,却没有一张停留片刻,可每一次的划过都让梦境冷上几分。
很快,冷到不能再冷的时候,雨就来了,急急地来了,带着笑和哭,从天上扑了下来,扑到奔跑着的方平的脸上、肩上、腿上,把他打湿、浸润。
可方平还在跑,他一直喘着粗气,可感觉不到力竭,他的体内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奔赴那个终结,又或者是念头太过强大,以至于忽略了体力的贫乏。
闪电和雷声没有了先后,他们同时出现又同时消失,降临在方平的正前方,将梦境劈成两半,又很快合拢。
比起模糊的梦,闪电在黑色的天幕上画出的裂痕给予方平更为强烈和壮观的冲击。那道蓝白色的列横旁逸斜出,仿佛天幕是被从上端使力劈开的,但天幕太硬了,闪电又未使全力,任由裂痕自由发展。
就这么跑啊,跑啊……他跑过了黑色的竹林、跑过了怒吼的荒原、跑过了幽静的墓地,从乡村跑到城市,从城市跑到小镇。忽然,眼前的景物分外熟悉,那是他的小镇,他的花园,他的房屋,他的前门……
他一把打开了门,闯进了屋子,打开了卧室的门,他看见一个人睡在榻上,睡梦中的他满脸恐惧和惶惑,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