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已读罢的木心先生的第九本文字,毫无 “食多大鱼大肉油腻之感”,而是更有欲追下去,渴望寻得更深处。细嚼木心的每一篇文章,都些许被憾恸,我执迷于木心对于人事物的主观姿态,他对文学、对艺术,对生活 都有着独到的见解。他才是看透又说透的哲学家和艺术家,但是,他的 “透”,他的“彻悟”,需要懂他的人去理解,去感受。我时常全无自知之明地想象着,若木心老先生还在世,我是否有机会与之絮絮清谈,我是否有幸感受到他所吐出的烟篆袅袅,是否能静聆他离经叛道的胆识……从他的文字中,尽可读出其谦狂交作,尽可读出他非同常人的魄力,尽可读出他沧桑沉淀后的经历。
此书分为三辑,一辑中最爱“圆光”,我所读出的圆光,则是“气度” “超脱”与“澄清滤怀”。弘一法师在历尽人间尘嚣过后的独善其身,是超脱,是气度。我更愿把 “圆光”比作“韶美的胴体”,因为那抹纯净与一丝不挂的细腻,无人能侵。相比二辑中“恒河·莲花·姐妹”的印度阉人,无论是弘一法师还是赵老伯,都是远远胜过的。
我还不满足,招呼一个年轻的阉妹到菩提树荫里:
“你说呢,为什么直着埋葬?”
他眨了眨黑洞般的大眼睛:
“我,我们,死,不屈服!”
的确荒谬滑稽。悲观厌世看破红尘的阉人们确难以独善其身。活着“看破一切,不争不抢”,死后却急功近利着“灵魂升天”。这是前世在为后世“积德行善”吗?还是仅仅因其“无知导致愚蠢,愚蠢导致的悲哀”?
愚蠢并不值得同情,因为其可悲至极,而悲哀之源又是无知——思维的无知,胆识的微不可言。
恒河是有的,莲花是有的,还有别的,更出奇。
印度出奇的穷,穷极无知,穷极无赖,穷极无耻。
虽然印度人的生活状态与衣着打扮甚是不喜,但是依旧向往瓦拉纳西恒河,向往其入夜后与清晨的一抹更庄重的神秘感与圣洁。
印度的音乐也是魅力无穷的,其五声调式的发展更是丰富多彩,一个音符的变化,就能使整个音阶的味道全然不同,几个音符的随意哼唱,就能即兴出一首印度风味浓郁的小曲。
印度的音乐观和世界都不同。他们不去刻意关注音色的把控和变化,因为他们认为音色是每个人独具的特色,是每个人特有的标签,自由展现出自己的音色即是完美。对于一首乐曲来说,每一遍哼唱的都存在差异,也许,这就对了,因为,感觉,是个感性之存在,是时刻在变化的。而又如老庄之念,世界万物每一秒都在变化,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空间都是由“气”构成,而“气”又是无形的,无形之中的变化更为巧妙与神秘。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印度的“与生俱来”与“前世注定”,与老子现世的“无为”,内里中存在些许道不明的联系吧。
在一辑“街头三女人”中,木心更是以简单朴实的文字作终:
第一个女人有点傻。
第二个女人有点坏。
第三个女人有点点可怜。
我是个有点点傻有点点坏有点点可怜的男人。
也许,这也是木心三境界。傻,是大智若愚,而非无知愚昧;坏,是可爱的“坏”,而非谋财害命的“坏”,可怜,也并非源之可恨,而是看破世间却不一语道破的“怜”。
木心对“沮丧”的理解也透辟淋漓,他说:
沮丧无方而来,无理可喻,极难溯及其根源。
他是一位低头瞑目而又言笑晏晏之人。
三辑中的两则故事也令我“嚼得入迷”,无论是弑儿,还是弑父,都为伦理所不容。而印象最为深刻的“大宋母仪”中,更是历史重现,既滑稽又值得深思。
终了,以爱默生之言作结——
一个人如果能看穿这个世界的矫饰,这个世界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