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就想去了，前段时间投了履历，没想到通过了。”路寻说话时，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向几木。

“是吗。”

“我接到学校的消息后，第一个告诉你的。”

“你父母现在还不知道吗？”

“他们都不知道我投过履历呢。不过他们一向很尊重我很支持我，而且他们的生意与美国那边也有联系，所以我觉得他们会同意。”路寻语速很快，像是努力在解释。

“那就好啊。”几木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几木。”路寻一下子面向几木，眼神和语气都变坚定了，“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你知道吗，我做了这么大的决定后，我甚至都不怕告诉爸妈，但却很怕告诉你，很担心你的反应。所以真的，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几木缓缓将视线从琴键上转移至路寻此刻认真又紧张的脸上。看到路寻那副等候宣判的表情时，几木一下子笑了。

“害怕吗？”

“超级害怕你的反应。”

“不是，我是问你一个人去美国害怕吗？”

“说实话，有一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而且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是有点心慌的。”

“不过还是挺兴奋的吧。”

“对啊，第一次离梦想这么近，很高兴的，但是也很紧张。”

“正常啦。到一个新的环境里，你开始会觉得好奇和紧张，慢慢就恢复平静了。不过一般来说，难熬的反倒是你平静的时候，因为好奇心消失了，冷静下来后，你可能会迷茫、会孤独，会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几木认真地说，路寻认真地听，在外人看来，怎么都是姐姐嘱咐弟弟的场景。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打不倒你的。每天早晨醒来，你一定要觉得未来的日子都是新鲜的、充满希望，这样才能有精神和力量继续走下去。要相信，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决定的人永远都是你哦。”

“嗯。”路寻咧开嘴巴笑了，是那种特别真诚、心满意足的笑。

“我唯一一次单独生活是参加了个四十天的夏令营，整整四十天没有回家······”说到这，几木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只离开了四十天，但路寻要离开多久呢？四年，四十年，估计都不会回来了吧？

“哦，四十天还好啊。”路寻心情依旧好着。

“对啊。我在第七天的时候心情就平复下来了，就开始想念以前了。好在我没什么朋友可以想的，就只是回忆回忆以前的事。我喜欢把人或者是事情都放在心上，然后各自安好。所以其实心肠比较硬，要离开就离开了，很干脆利落，几乎不会挂念以前。”几木说着，突然抬起头，“你呢？”

路寻也不是那种傻白甜弟弟，该听出来的他都听出来了，几木没表现出来的，他也感觉到了。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俗套的“我会想你的”“我不会忘记你的”。

“因为这些话，就好像是一个快要被抛弃的人的可怜的自我安慰。”几木说。

“那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我问。

“懵了呗，傻了呗，什么也没想。”几木瘫在靠椅上，两眼望着天花板。”

看着几木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了。“你是第一个知道他要出国的人啊，他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啊，他父母也不知道吗？”

“是啊，但那有什么用。”

“他跟你说的时候，还很害怕你的反应吗？”

“是啊，但是不管我反应什么，他不都是要走吗。”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就看几木回忆到最令她失魂落魄的部分，现在依旧放不下，就像是被心魔牵绊住了一般。

路寻平时人气比较高嘛，所以他的一些同学还给他开了饯别会，不过几木没有去，路寻也没有邀请几木。我猜，原因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后来几木看了一些朋友拍的饯别会的照片，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容满面，气氛也很heigh.路寻也笑得很开心，甚至还和一些女生合了影。

正式送别那天，倒只有几木去了。我拼命想象当时的情景，猜几木会对路寻说什么。但是几木不想讲太多，我也就写不出。不过······

“他在候机厅送了我一首歌。”

“啊。”

“就是那天中午他在琴室写的那首，我当时也不知是专门送给我的。”

“歌名是什么啊？”

“歌里面有一句是‘耳边可爱的短发’。他跟我说原先唱的是‘背后美丽的长发’，但是他改了，我猜是因为我吧。”

有可能啊，几木就是短发啊。“好听吗？”

“好听啊，但我听了两遍就不敢听了。我决定啊，以后我拿到奥斯卡的时候再听。”

“啊，关奥斯卡什么事？”我先是被几木跳跃的逻辑整蒙了，但紧接着就明白了，奥斯卡颁奖在美国嘛。当然，奥斯卡的一切都与美国息息相关。

“歌名到底是什么啊？”我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几木死活不肯再说话了。

路寻走了，本以为成熟理智的几木不会受太大影响。但第一天，几木下了晚自习回家后就哭得不能自持。

我先是吃惊，没想到路寻在几木心里留下的痕迹这么深刻，更多的是我太担心几木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几木真正伤心的时候不会找人倾诉，而是自言自语，自己对自己倾诉。所以我仅是偷听几木的碎碎念，听到的无非是各种不适应：早上出操时看不见路寻走在队伍中间了、中午不能和路寻一起吃饭了、晚自习后不能一起散步了、不能听路寻弹琴唱歌说话了，下课永远不会在走廊遇见路寻了、在老师办公室搬作业时路寻也不可能偶然出现并帮自己搬一半了······

反正是各种可有可无的小事，我能懂为什么几木要这么在乎。

谁让几木喜欢路寻呢。所以几木的每一天都是由路寻的点点滴滴构成的。现在路寻走了，每天哪怕缺少一点一滴，那几木的生活也不完整了。

好在几木是个识大体的人，高三了的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她的成绩。所以每次看着几木认真攻书时，我是真的心疼。一般失恋了不是应该睡个昏天黑地再狂吃冰淇淋和火锅吗？但几木不行，她还要高考。白天别人在几木脸上看不出丝毫难过与泪痕，几木也一直自我鼓励“要坚强”。总之，一场失恋没有波及几木的高考成绩，或许这值得松一口气，但我都不敢仔细分析几木心里到底忍受了多少苦楚。

高考结束后，几木才开始玩QQ和微信。暑假里，QQ上一个陌生人加几木好友，一般来说几木会豪不犹豫拒绝，但这次几木没有。

因为那个陌生人昵称是“寻路途中”，头像是一个清秀男生的侧脸，图片有点模糊，不过乍一看真的很像路寻。

几木内心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啰啰嗦嗦冲那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加他，自己为什么满心期待。除此之外，还试探性地问对方“你是男生吗？你十六岁吗？你姓路吗？你祖籍重庆吗？”

但那人自始至终就说了一句话：“我们现在是好友了，可以聊天了。”

现在，几木有空没空还是会发他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永远都是问句，“你是男生吗？你十六岁吗？你姓路吗？你祖籍重庆吗？”

几木真的是把一厢情愿做到了极致。

后来，几木上了大学。终于交到能一起吃串一起ktv的朋友了。一次去ktv，几木听到了一首歌，是吴青峰唱的《我最亲爱的》。几木当天晚上就和我说，她就觉得那首歌好像是为了她写的。

“是吗？”

“是。尤其是那句‘我最亲爱的，我没让你失望’，我觉得这就是命运在预示我，大学时期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要让路寻失望，一定要去美国找他，让他看到以后那么优秀的我。嗯······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天啊，几木内心的世界真的是太丰富了，一句歌词都能觉得是命运的安排。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聊路寻，害怕再说到她的痛处，就随便扯。

“你应该接触了很多新鲜的人新鲜的事吧？”

“是啊，但是我不会忘记路寻啊。”聪明的几木知道我想生硬地远离敏感话题，不过她还是硬逼着我聊路寻。

“说实话，我现在一想到他，还是会心塞。昨天晚上还莫名其妙的哭一场呢。不过再怎么哭都是晚上没人看见的时候，如果第二天早上醒来面对着阳光还是满脸泪痕的话，那就要被人笑话了。”

······

写到最后，我都纳闷了：几木这算是恋爱吗？我是说，大部分的内容都是由几木的自我感动和一厢情愿构成的。但我也释然了，初恋，又是暗恋，哪需要什么开花结果，就是纯粹的幻想加感动而已。

就好像是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看起来傻傻的但是很珍贵的梦一样，可惜，这个梦像是肥皂泡一样闪烁不了多久，就会破灭。难以置信的是，现在梦早就醒了，但是几木还是不愿意醒。我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几木的恋情，可能就觉得放开就好，不过如此。但是几木作为当事人，她真正想的，我估计是天荒地老之类的吧。

我有点嘲笑几木的幼稚，但是不能否决她的真心。

写完《几木的恋爱》我才终于觉得，几木的初恋终于可以先暂时告一段落了。

没朋友，没爱情，又能怎么样呢？几木总能活下去。

“你还没死心啊？”

“我想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