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人叫舒灿,列车上的他,此时除了痴痴地望着窗外,望着那白得悲痛的雪花,也不知该做什么了。他勉强拿出钢笔和一瓶墨水来,那是她送给他的钢笔,费力地拧开瓶盖,抿了口气,汲了些墨水进来,却终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或者说,没有她在旁边,他写不出一个字。
老人的视线还在外面,却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一个人。
“大叔您好,请出示您的车票。”
“车票?”舒灿哑然,他只知道现实中有车票,难道人的一生的这次旅行也有车票?可是自己并没有什么车票呀?他惊讶道:“我没有车票呀?”
站在舒灿旁边的那个检票员,是一个年龄大概四十岁的中年妇人,虽略带皱纹却仍然显得年轻靓丽,带着浅浅地微笑更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她身上穿着的是列车上统一的制服,上面印着——人生旅业四个字,这让舒灿更加地好奇了。
检票员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说清楚,我们所说的票,就是你从乘车以来的所有记忆。”
“所有记忆?你是说你要取走我的所有记忆?”舒灿紧张地问道。
“不是,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说要取走,我只是将它复制一份存留下来。”检票员解释道,依旧微笑着。
“复制?如何复制?”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生辰即可,如此便能够提取你的记忆。”
“好!”舒灿爽快地答道,他思索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检票员疑惑地问道。
“我想知道……人下了列车将会去往哪里?还会再上来么?”舒灿咳嗽了几声,歇了口气,认真地问道。
“这个……”检票员低下头来,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继而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舒灿从中发现有些不对劲,笑着说,“你是不敢说吧?”
“这个……”
“好吧,我不为难你了,我想见你们的列车长,可以么?”舒灿试探地问道,“哦!对了,我叫舒灿,丙子年丁卯月丙申日寅时出生。”
检票员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道:“恩恩,可以的,我这就把他叫来。你的记忆我已经复制下来了,谢谢。”她觉得这位先生很特别,又补了一句,“先生,你是第一个对这个好奇的人,想必你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经历吧?”
“嗯……是的!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比我的命都重要!”舒灿斩钉截铁地说道,尽管他老了,说话非常地虚弱,不过每句话里面都藏着一股力量,让人听着非常地刚硬。
“那好,我这就把他叫过来!”检票员会意,礼貌地回答,便离开了。
“谢谢你!”老人眼睛亮了,心里酝酿着满腹的疑团,只待这次能够解开……
他静静地等着,又转头望着窗外,他迫切地渴望望到到窗外的某个人。
……
“大叔,您好!”
舒灿耳边蹿进了一段浑厚的男中音,这一次,让他惊喜地转过头来。
“来!请坐!”舒灿高兴地说道。
列车长姓白,名渡,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虽然看样子年近四十,但是扬起来的额头和英俊的双眉让人眼睛一亮。他礼貌地坐下,一位乘务员也刚刚走了过来,他连忙说道:“小姐,请给这位大爷倒一杯热水暖暖身子。”
“谢谢你!”舒灿感激地望着他,说着。
“大叔,听刚才检票员说,您有一些疑惑”白渡开门见山。
“对!”舒灿眼睛虽然已经布满血丝和阴翳,但是还是显露出一些光亮,就像枯树上的一枚新叶,让人惊异。
“我现在就告诉你,大叔!”白渡认真地说。
此时,乘务员送上两个杯子和一个装满水的茶壶来,安静地离开了。白渡从容地给他倒了杯水,尊敬地放在他的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便开始讲了起来:
大叔,其实呀,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一个人赤裸裸而来,也将赤裸裸离开这个世界,这次列车,就是你人生的精彩旅行,它将给予你人生最宝贵的回忆。可是,当我们的旅行快要结束时,也就是我们行将就木之时。有的人,因为贫穷、病痛、命途多舛而不得已提前终止他的旅行,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终止旅行,他们便不得不下车。在他们下车之前,他们的身体会慢慢地消失,直至完全隐没,化作灵魂。下车后,他们会走到一扇门前,那扇门名叫——离恨扃门!
“离恨扃门?”
“对!当他们到达门前,会有两个神灵出现,一个叫黑衣灵,一个叫白衣灵。黑衣灵性格暴躁,白衣人则沉着稳重。这两个神灵会将这些灵魂引进门去,这时候门里面和外面的景色则大有不同了。刚才还是白天,进去便成了星斗漫天的夜晚。不仅如此,里面还有一条巨大的河水横亘在他们面前,此河名叫灌愁河。这时候,河面上会飘满莲花河灯,又叫渡魂灯。白衣灵和黑衣灵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将他们渡上河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舒灿此时已经非常紧张了,他很清楚,他的妻子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他的妻子将何去何从?她不会……舒灿不敢再想下去了。
“只不过一旦他们上了河灯,他们之前所有的记忆将会消失,不复存在!”
这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深深地打在他的身上!他重重地咳嗽几声,竟咳出血来,这一下子倒吓到了白渡。白渡忙起身,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边慌忙地说道:“老爷子您怎么了?是我说了什么让您不开心的么?”
“哦……我没事的……你……继续说……”老人还在咳嗽,不过喝了口水之后要好多了。
白渡关切地说道:“要不,还是不说了吧!您的身子要紧呀!”
“请你接着说下去吧!要不然,我会更加地难受的。”舒灿虽然依旧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过心情却比之前沮丧多了。
白渡又给老人倒了一杯水,等他确实不再咳嗽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讲下去,“老爷子,您听我接着说:当他们踏上河灯之后,河灯会将他们载到你们最初登上列车的地方,然后,他们将开始崭新的人生,也就是说,他们将踏上一次新的列车,那次列车上,将会有新的旅客等着他们……”
老人彻底绝望了!
气氛突然凝固起来,甚至连窗外雪花叩击门窗的声音都能听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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