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常常想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找到快乐?
我的儿子三岁,常缠着我做一个“大灰狼抓小猪”的游戏。我扮演大灰狼,他扮演小猪。我把他抱住,然后假装睡觉,他赶紧跑开,然后我大叫“哎呀小猪跑掉了!” 假装到处寻找,最后在阳台找到他。每次他都乐得大叫。
十几分钟,二十几次,不断重复。相同的流程,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对话,每一次他都像第一次玩那样开心。
我越来越觉得,快乐跟物质没有必然联系。买了一台高配置电脑,却完全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也没有玩游戏的时间。近年来换过几个耳机,甚至咬牙买了千元级别的桌面音响,声音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但是播放列表的歌曲一切再切,能完整播放完的歌曲越来越少,单曲循环就更少了。
我怀念初中时代的破旧录音机,每天临睡前播放自己喜欢的磁带,在歌声中入眠,感觉无比满足。我也怀念初中毕业那个暑假,整整两个月,同一个策略游戏玩了十几次都不觉得烦腻。倒是我的小伙伴看不过眼,一脸鄙夷的神色问我:“还在玩这个游戏,你不闷吗?!”
当我想起这一幕,我感觉儿子的笑脸跟我当时满足的神情完全重合在一起。
快乐并不在于拥有什么,而是能感受什么。
朴树说过这样的话:“我恨过音乐,恨了很多年,尤其是这一段时间,恨我在做这张唱片。我把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感情都投入进去,然后发现唱片永远做不完,而且让我的生活它陷入停滞,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不能往前走。”
缺失什么也许不是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感受不到快乐。
2011年,我偶然间找到了女朋友,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心情平静了很多。然而,没有了各种愁绪的触发,我几乎一整年没有写过什么文章,也没有写小说。某个时候我竟然有一种危机感,我意识到自己明显失去了一些东西,灵感、灵气,或者单纯的写作能力。当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所获得的幸福其实是一种假象,它的到来会取代我最重要的东西。
后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谁毁了梅兰芳的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的答案。当时我还冒出一丝变态的想法:我要不要去分个手,重回到以前的孤独状态中?
那些年我一边咒骂着孤独,也一再抱紧孤独,对待写作同样如此,有时连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奇怪心理。
那时心境悲愁而哀伤,但在这种心境下若写出满意的文字却带来超越痛苦的喜悦。哪怕是写着难过的情节,哪怕写得眼含热泪,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莫名的狂喜——我竟然能创造出如此浓重的悲伤!
创造,创作,是一些让人着魔的事情。但凡创造出一些极致的东西,总会从中获得满足感——也许是极致的喜悦,也许是极致的悲痛。那种满足感在于,作者能够获得强烈的感受。
我以前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喜欢看恐怖片,把自己吓个半死有什么意义?后来才理解,人们喜欢获得有趣的感受,有的人就是喜欢感受恐惧。
也许真的就是这样,比起感受到不舒服的东西,完全没有感受显得更可怕。
之前跟一位朋友聊天,她跟我说过一句话(也许是我最初从某本书上摘录给她的):“如果一条路走得太难,那就反过来。”强行静心这段时间里,我就做了一些“反过来”的事情。除了必要的工作之外,其他的时间都用在发呆和冥想上。我也常常到山林里静坐。一些日子过后,也似乎看到一些变化。
说白一点,感受回来了。在山林之中,被阳光和清风温柔相待,内心深处久违的感动又慢慢回来了。我又再一次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我这一生的目标,大概就是回到孩子时期的心境。
我一直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比较有灵气(灵性),热爱孤独,一个人在野外可以安静坐一个下午,内心无比愉悦。《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写过这样的话:“虽然我不是富甲天下,却拥有无数个艳阳天和夏日。” 我想,小时候的我跟梭罗的心境是相似的,仅仅坐在山林之中就获得满足。在宁静的气氛里,我的头脑常常会浮现各种有趣的画面,想到有趣的故事。
对于自己走上创作的路,我并不感到奇怪,童年时代早有先兆。长大之后不过就是多了一项写作技能,可以把想象的故事记录下来。如果没有发展出写作能力,大概我还会常常一个人坐着,想象着各种故事。只不过,这些故事大概都没有面世的机会。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常常追问一个问题:我要如何找到快乐?
其实答案出来很久了,只不过多数时候还是被自己忽略掉。在我人生当中,觉得最美好的事情有两件,爱情和写作。不同的情景,当中的感受很相似。
《太傻天书》所说的爱,我并不能完全理解。目前我只觉得爱是一种能量,能量充足的时候,一个人就处于“爱”的状态里;如果能量不足,就会处于“怕”的状态。在我看来,爱和怕并不是对立,而是同一个事情的不同阶段。就像光和暗并不是对立,因为缺光才显得暗,光亮程度用“流明”这个单位来衡量。而内心的能量则用下面这张表来衡量。
由这张表可见,“爱”只是其中的一个层级,它跟“恐惧” 只是分数上不同,本质是一样的。我们只是给它们安了不同的名字,以区分不同的程度。
而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或者喜欢写作,这种感觉很像。喜欢一个人,时刻想跟她呆在一起;写作进入愉悦期,常常废寝忘食,想要尽快写出心中有趣的故事。我想,这两种情况所对应的能量等级应该是很接近的。
对我来说,如果要找到快乐,要么就是持续积累能量,要么就是从热爱的事情中获得能量的滋养。爱情这条路就不考虑了,那么写作应该是目前可行性最高的方法。在这方面好友梅话三弄倒是两者都在践行,梅话君通过追星获得了爱的能量,这股能量如此强大,支撑着她长期早起为偶像写文。我想,她写作的过程中也是满心欢喜的吧。即便她工作很忙,她也坚持写文。我相信她的身心一直被爱的能量滋养着,而她近年来的生活状态也确实让人羡慕。
我有多久没有快乐写作了?真的很久了,久到我记不起来。自从《触不到的女神》过后,整整五年,似乎都没能进入以前那种写作状态中。近年来,写作的技巧确实持续提升,但是那种自己写着瞎乐的心情很久没有体验到了。
比起很多人,其实我是幸运的。我在很早的时候,大概二十岁之前,我就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我要写一辈子。《庄子说》的作者蔡志忠更早,他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蔡志忠说:“每天给我一个馒头就好,我就是画它一辈子。” 我很羡慕他。我的朋友对我说:“你也可以学他那样啊?” 我说:“如果我尚未成家,我觉得完全不是问题。以我现在的处境,还能这么纯粹去写吗?”
近年来,在写作上接受了好几次考验,后来在写《穿过沙漠便是天堂》中才找到答案:不焦虑地努力,不带期待写文。心态好的时候确实可以做到,那时候会觉得写作就是一程远行,没有目的地,只需要享受走路的过程;心态不好的时候,总觉得被写作辜负。
去年,猫猫班长找我一起开课,当时就问我,“你现在不写文了?” 我当时回复:“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先处理好再开始写,要不然两边都会分心。”
到了这个点似乎又听到“太傻”的教导:别管那件“更重要的事情”了,你只有先做自己热爱的事情,那件“更重要的事情”才可能有转机。世界是颠倒的,你不快乐,外在的生活不会过得好。你只要放下所有包袱,不带期待去写作,从写作中获得快乐,你才会过上理想的生活。不是叫你不要工作,但你要给写作留一个位子,让自己在生活中获得乐趣。
我还能进入以前的写作状态吗?坦白说,我真不知道。但是,在全职写文初期,我用半年时间让自己回到那个状态。不妨就再试一次吧。既然没有期待,那也没有失败,都是体验罢了。也许会写写小说,也许会写写故事,也许只是写一些碎碎念的个人感悟。
《与神对话》里面讲过一种通过“思言行”一致来创造现实生活的方法。经常想象自己理想的生活状况,然后让自己相信已经过上那种生活,自己说出的话也要符合这个状态(比如,如果你想象自己处于富足状态,你就不能说自己穷,哪怕跟别人开玩笑都不要。因为言语有创造力,所谓“一语成谶”就是这回事。)最后自己的行为也要跟想象中的情况一致。
我常常想象自己理想的生活情况,其实跟村上春树的状态很像,早早起床写作,中午运动或者冥想,晚上阅读或者听音乐。很惭愧,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实行。所以,现在也是一个时机,哪怕装装样子也好,让自己思言行一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