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一)

        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朵云幂从沙发上爬起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这个城市的这个季节貌似是最好的时光。桃花、樱花刚刚开谢,牡丹亭里也芳菲乍歇,青草更青,杨柳正婀娜多姿。春光将迷离远去,夏天刚刚迈出了小碎步,温煦而又带点小热烈,仿佛调情的红酒,入口即化、将醉未醉、微醺迷情的那段仿佛永远都会延续,却又转瞬即逝的小时光。但是这时光也如同这个世界的变化那样快得让人抓狂。

       一路闻着槐花的香,想着白微澜的案子,这个女人让朵云幂心生怜悯,却又常常陷入沉思。在朵云幂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自由和快乐。在此之前还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同身受过悲伤和抑郁的滋味。

         一个看起来满腹诗书的优雅女子与忧郁症患者似乎很难联系在一起。朵云幂对白微澜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对她的被代理人吴亦梵竟生出一丝不满的情绪来。这情绪像投入心湖的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水花逐渐蔓延扩散开来,而她竟然对自己的内心变化毫无察觉。

        五月的槐花香甜如蜜,一路上阳光明艳如金。而她正在为一个家庭的离散与复合费尽心机。谁让她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的代理律师呢?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倒宁愿为女主人代理这场未知结局的离婚诉讼。

       从吴亦梵提供的大量证据来看,维持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是毫无意义的,但考虑到被告白微澜患深度抑郁症的事实,加上她父母双亡的实际情况,如果判决离婚,无异于将白微澜推入无底的深渊,甚至有可能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情况。毕竟深度抑郁症患者自杀或发生其他意外情况的案例比比皆是。

        朵云幂走进秀玉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下,白微澜从一个角落站起来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坐到了白微澜对面。

     白微澜微微笑了一下。

      朵律师,不好意思,我约你来这里聊聊,是因为我在这种环境里才会彻底放松,我和亦梵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餐厅,他就坐在你坐的那个位置。

         朵云幂“哦”了一声,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白微澜,雪白的长袖针织衫,里面搭了一件交领的蓝色宽松棉麻裙,她站起来的时候看起来飘飘荡荡,目测体重不超过45公斤,身高不超过160cm。

        你的籍贯或者说出生地是哪里?

        朵云幂职业习惯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白微澜微微愣了一下,身体也随之微微颤抖了一下。

       朵律师,案卷资料里不是都有吗?

       不好意思,白女士,这是询问流程。

       朵律师,我今天约你来,是想跟你聊聊,可以不按照办案流程那一套来问我问题吗?我在法庭上会紧张,语无伦次,词不达意,所以今天约你来单独聊聊,希望你能理解。

       好吧。但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知道自己患上深度抑郁症是什么时间?

       朵律师,我是最近才被医生确诊的,但如果按照医生给我做的检查和测试,我应该从小就是这样的。朵律师,你了解抑郁症吗?你相信我并不是精神病患者吗?

         白微澜的话让朵云幂吓了一跳。

         一个非抑郁症患者如何证明自己是抑郁症患者?或者一个抑郁症患者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抑郁症患者?

       白微澜开始絮絮地讲她的童年故事,朵云幂静静地听着,就像听一个遥远的童话故事。她很难将故事的主角与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联系起来。

        整个上午基本上都是白微澜在说,朵云幂只是一个安静的听众。但她的职业习惯让她不由自主地做了详细的笔录,并且在白微澜开始讲述前按下了录音笔的录音按钮。

       

        朵云幂无论如何都无法预料到,当她在法庭上向法官陈述白微澜约见她的这一段经历时,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发出了非人类的嘘声。法庭上一时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法官大声喝斥朵云幂道:被告白微澜已于一周前因飞机失事死亡,你所提供的证据与事实严重不符。虽然你已经辞去原告代理人律师的身份,但作为证人有如实提供证言的义务,你陈述的情况还有其他证据可以佐证吗?

         朵云幂拿出那支录音笔交给庭审法官,但当法官当庭播放那段录音时,只能听到电流的嗞嗞声。

        按照庭审规则,被告在案件审理期间死亡,法庭作出了终止审理的裁定。

        朵云幂的思路陷入了深度混乱。

        她去小区物业查看那天她的出行记录,一切如是。她并没有做白日梦。那么,她见到的白微澜是人是鬼呢?

         她查看了那天的通话记录,白微澜头天晚上11点打给她的电话号码她记得很清楚,回拨过去却是空号。她在反复拨打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猛然想起白微澜提到的她小时候手心里也长了一只眼睛,后来做手术剜掉了,她当时还把有着一块如树洞般的伤疤的手掌摊开给她看。

         她把这些天收集整理的资料拿给律所的主任时,长吁了一口气,虽然案子现在已经终结审理,但她感到各种疑云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必须把自己掌握的材料全部交给主任,听听主任的意见。

        戴着一副金丝镶边眼镜的主任却不慌不忙地劝慰朵云幂:

       小朵啊,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要不,你休假一段时间吧?律所最近案子不多,有重要的案子或者情况我再通知你。

         主任,你看吴亦梵和白微澜的离婚案虽然终结审理了,但我发现有一些情况有可能需要向公诉机关提交,您看看我整理的这些材料,还有许多无法解释前后矛盾的事实情况。

         主任拍了一下她的肩说,好,我知道了,小朵,辛苦你了,材料你先放在我这里吧。

         朵云幂退出主任的办公室时,听到大厅里的两个文员在窃窃私语,一看到她出来,忽然都噤若寒蝉,不再言语了。

         她踏进电梯门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很诡异,脑子里闪过白微澜说过的一句话:你最好不要做吴亦梵的代理律师,每一个接近过吴亦梵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疯子。如果不想成为疯子,除非结束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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