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最好,只希望所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很帅的人在这个地球上生活过,他叫张国荣”。尹正的一句话让曾和哥哥合作过《霸王别姬》的张丰毅老师泪目。因这这份感动又去看了一遍《霸王别姬》,不由感慨小楼依旧,蝶衣不再,写下这篇不成熟的观后感。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灯光灭,鼓点落,只一线流光,声未起,情已溢。台步稳落,纤手生姿,这一唱,便唱起了他的一生,也唱落了他的一生。
一个人的命运,和时代有着莫大的关联,程蝶衣的一生在戏里戏外来回奔波,从最初的清醒,其间的挣扎,再到最后的完全疯魔。这一切都与时代紧密相连,他的一生直到最后自刎的那一刻才真正为自己做了一回主。
出身青楼已是不幸,却仍被母亲无情抛弃,卖给了“梨园行”,在那样的背景之下,戏子和婊子身份的转换显得多么可笑。在戏班子里,刚入行就被要求一字劈叉,那强加上去的一块块砖头无不是在一点点磨灭小豆子那颗倔强不屈的心。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句唱词早已倒出小豆子内心的挣扎。本就是男儿,却不得已装扮成女儿模样,做女儿姿态,在那个性别意识还不很强的年纪,内心的自我认知一点点被打破,仅剩的尊严也最后消失在小石头师兄的手中。那伸入口中的烟斗,烫伤的不仅仅是小豆子的嘴,还有那颗心。看着小石头扮演的项羽,在锣点鼓点声中,仿佛入了这画境,好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最后的唱腔,他面带微笑,娓娓道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他放弃了对抗,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男性身份认同。
原以为他会是他一辈子的妃子虞姬,而他也会是他一辈子的霸王项羽。小半辈子过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师兄保护和陪伴的日子。从第一天入戏班子,师兄对他的保护,到日后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师兄的出现一点点抚平他内心母爱的缺失,也让自己一点点依赖上了师兄。可终究是他入戏太深,忘了师兄是一个生活在现实里的俗人,俗人自有俗人的束缚与欲望。而菊仙的出现折断了他们之间原本就危险而不牢固的联系,不是师哥不懂,只是不愿懂。正如你永远也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蝶衣永远无法让不愿走进他世界里的段小楼理解他。
“霸王要有这把剑,早就把刘邦给宰了,当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宫娘娘了。”“师哥,我准送你这把剑。”小石头说的是霸王,而小豆子说的自己,戏里戏外,小石头早已经醒来,而小豆子已然不分。将戏言做了誓言,所以,他这一生,注定是虞姬,只为霸王而活。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多么狠绝的一句话,简简单单干干脆脆地断绝了他们仅有的关系,当寻回剑的那一刹那,也许他是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可是,又是什么让他停下来了呢?我想绝不是袁四爷的一声吼,而是他心中仅剩的一丝残念,一线希望。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深,当他慢慢地说出“小楼,从此以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时,他的心应该已经碎了吧。
那么剩下的呢?那些不顾性命的保护,不顾自己的帮助,是什么呢?我想那是一种已经超越了爱情,走出世俗的亲情吧,那么多年的同台合作,那么多年的相依为伴,他们,蝶衣和小楼,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彼此的日子了吧。
可是人的命运在那个时代里有一种叫做生不由己的东西,他割断了爱情,割断了亲情,甚至泯灭了人性!文革的到来,让段小楼抛弃了一切,蝶衣身上被深深隐藏从未好过的伤口被他的好师哥亲手一点点撕裂,越撕越深,从最初的疼痛到最后的麻木。“可是你这个楚霸王都跪下了求饶了!那这个京戏它能不亡吗?能不亡嘛?”蝶衣的痛,他的怒统统爆发了,而这种爆发方式也带出了菊仙,当菊仙听见小楼说与她划清界限,那一刻也许她开始理解蝶衣,所以临死前的两次回眸,仿佛若有所说,若有所思,是“我终于懂得你”,还是“我不恨你”?
最后的鼓点起,最后的灯光亮,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十一年后,竟还能同台对戏,你还是那个霸王,我也还是那个虞姬,是喜?是悲?是梦?是真?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只是我早已入戏太深,片刻的清醒只会更痛,唱了一辈子的虞姬,也做了一辈子的虞姬,不疯魔不成活,这虞姬怎么演,终归躲不过那一死。戏里来,戏里去,终究有一次决定了自己的命运,鼓点骤停,这一次,虞姬终为霸王而死,终与霸王永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