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记忆

和女儿走在超市里,从货架上取下五颜六色、包装早就大于内容的各种零食,但从不曾认为那一种的味道能够超越小时候我对吃食的记忆。现在的我无论坐在装修如何奢华的餐馆,或者有着小资调调的咖啡屋里,面对摆放的精致、不常吃、昂贵的各类食材,没有哪一样能让我吃了又想吃。大多数情况下都在习惯性的往嘴里、胃里填塞,也许第二天就会忘记前一天赞不绝口的那盘菜。在我眼里,那些食物没有感情充盈,毫无生机,充斥着化学元素的味道,虽然能强烈的刺激我的味蕾,但没有让我魂牵的魅力,好像吃只是为了果腹。

在我记忆中,父母什么菜都会做,只要是在街上见到过的,他们都会买来原材料兴致盎然的在家琢磨、继而做出各种美味端到我和哥的面前。如果那时候流行西餐,想必父母也一定能做出来。

“食物”和“吃”似乎停留在了我结婚前,各种味道永远的留在了我的长时记忆中,即使现在吃到的机会不多,但有着这些记忆也好。可我太过愚钝,没有做菜的天赋,女儿就享受不到我曾经尝到的各种美味了。

结婚前,我的生活似乎大部分都被吃包裹着,从早上醒来到夜里的夜宵,父母会做各种各样的吃食。

有时是全家齐上阵,老妈不知跟谁学来的腌咸鸡蛋,于是买来简单的原料,鸡蛋、盐、白酒,在餐桌上一字摆开全家卷起袖子开始埋头苦干。鸡蛋要每一个洗干净,用纸擦掉多余的水,不能留一滴,否则鸡蛋会臭掉。买了30个左右的白壳鸡蛋,我仔细的一个一个洗干净,用卫生纸小心的擦干,老妈将擦好的鸡蛋一个一个放在装着白酒的碗里蘸满白酒便立刻给鸡蛋裹上盐,拿着鸡蛋在铺满盐的盘子里来回的滚,确保鸡蛋全身都被白花花的盐粒包裹着。然后一个个的整齐的码放在提前洗净擦干的小坛子里。那时候家里的坛子很多,有小有大,从小吃的咸鸭蛋、咸鸡蛋都是父母亲手腌的。坛子里不用另加水或其他作料,盖上盖子密封即可。老妈说等上两周就能吃啦!这种腌制方法比传统的盐水泡制成熟的快。我和哥便流着口水静静等待放在床底下的咸鸡蛋成熟。当然我们从没有那个耐心等待两周,通常一周的时候就问老妈是否能吃,老妈也耐不住就让煮一只尝尝,煮熟也不怕烫,一边吹着被烫红的手指,一边开始剥壳,已经比普通鸡蛋咸多了,但蛋黄没有我们期待的橘红色的油流出。看来还得等!但实际情况是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尝尝,看看是否熟了,等吃到坛底就剩几个鸡蛋时,诱人的黄油才羞答答的从蛋黄中流出。这些自制的咸鸡蛋成为我们的早餐抑或零食,吃完了就接着腌,直到我们觉得它已没有太大的诱惑时,就开始琢磨研制新的替代品。

直到现在,我最爱逛的还是菜市场,虽然逛下一圈我也许什么都不会买,但我喜欢看着各种美丽、水灵的蔬菜,回味着父母给我做的各种吃食,在女儿无法想象出的物资匮乏的年代依旧能吃到食材简单但味道绝妙的美食,应该是父母的关爱这味调料的作用,这种回忆才能如此清晰,如此让我难忘吧。

结婚后最可怕的差别便是早餐永远都是从污水横流的各类早点摊购买的,或者下一碗泡面打个荷包蛋了事。开始我不吃,也许是因为这从天上到地下的待遇差别,鄙视的看着李哥津津有味的埋头苦吃,我一脸同情。孩子真可怜,一顿像样的早餐都没吃过!

从记事起一直到结婚,每天早上都被父亲一遍遍的叫,跟闹钟一样,“该起床啦”、“快迟到啦”、“已经七点啦”,每隔十分钟左右,听到最后一句腾地翻身而起。结婚时父亲语重心长的跟李哥说:记得给她买个闹钟!爹,咱能说点更重要的不?醒来就能听到厨房抽风机勤快的陪父亲做早点。直到现在,我仍然能骄傲的跟李哥说,我家的早餐有凉菜、热菜、荤素搭配,饭后甜点,能摆一桌子。

刚工作时,父亲担心我中午在单位吃的不适应,早点又改成优质的了,鸡蛋裹着馍片一油炸,再夹一个煎蛋,走一路、吃一路,1个月就胖了近10斤。

我家的早点囊括各种小吃,但每天都会有鸡蛋,有时煮着吃,有时煎荷包蛋,有时是咸鸭蛋。包子、面条、刷了猪油的烤馍片、烤包子、蒸馍夹香肠、鸡蛋、拌两样时令小菜,这些都是自家做的,没有一样是买的。

母亲说过曾尝试做豆腐乳,但没成功,几乎最后都成了臭豆腐。

父亲经常做炒面,买来牛油加上面粉炒制,有时加点花生碎。炒制时不能着急,只能用小火慢慢翻炒,而且不能停要不就糊了。炒得时候满屋飘着牛油和面粉完美混合在一起将要熟了的香气。炒面可以早上冲着喝,也可以当夜宵吃。现在想解馋时也会在回民街买上一包,吃上一两次就撂在架子上了,若干月后感觉不想再吃时便直接扔掉。

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父母炸的油饼,但比较费时,通常都是周日才做。睡到9、10点钟,醒来就能闻着香味,感觉父母真是天才,居然连油饼都能炸出来。现在有时也会在早点摊买许是地沟油炸出的油饼,只为吃着回忆曾经的味道。

现在已经很少吃早餐了,对别人说是担心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什么样的早点在嘴里都是一个味道。似乎早上想想以前父亲做的就能果腹了。

跟女儿描述我们小时候的生活,女儿难以理解,在她看来我们小的时候和她现在一样,想吃什么都能用“毛爷爷”换。她不清楚我们那时不用“毛爷爷”,是用“大团结”的,而且没有超市,都是农贸市场买来原材料自己制作的。话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有钱也没地方买东西去。

女儿听闻我7、8岁时才第一次吃巧克力,张着嘴惊愕的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总跟女儿说如果有时间机器,我一定带她穿越回我幼年时期,因为我也很想回去,而且不想再回来。

那时候的过年是从我和哥的学校放寒假开始的,单位每到过年时就会发些食物犒劳忙了一年的员工。父母是公务员,过年时单位就会发“年货”。李哥父母都是工人,未曾享受过这个待遇。谈恋爱时单位过年给我发放的米面,因为我自己家里每年都发,根本吃不完,我便让李哥拿回去给他的父母。很久以后李哥告诉我,这件事让他很是感动,觉得我很善良。我现在想李哥不会是因为一袋米娶我吧!嘿嘿。

有时候单位发的东西质量并不很好。记得某年发的一大袋苹果,估计有十斤。但几乎每个上面都有烂了的,或大或小,若置之不理一周后肯定就变成肥料了。母亲会持家,绝不会扔掉,一来我们只是普通家庭,没富裕到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地步;二来父母勤俭惯了,能吃能用决不能扔掉。贤惠勤快的母亲就发动我和哥熬果酱。我们三个人在地上铺开报纸,母亲先把烂掉的地方仔细的剜去,我负责清洗剩下的苹果,洗完接着开始削皮切块。一边做着一边看还剩下多少,感觉足足有一百斤,真心想扔掉,这也太累人了!这些做完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母亲在蜂窝煤炉子上架上我家蒸包子的大锅,加了一点点水就开始熬煮。说实话,做这些工作时我并不对将要做的果酱报什么希望,虽然剜去了烂掉的地方,但那股味道着实难闻,再加上这些苹果的品种本就不咋样,就是没烂掉,嚼着也没什么滋味。乳黄色的苹果块儿随着温度的升高和氧化,开始慢慢变了颜色,颜色渐渐发深,满满一锅已经变成了半锅。母亲换了一口我家熬稀饭的锅继续熬,果香味儿越来越浓,我又对将要吃的苹果酱抱起希望来。我想估计可以吃了,母亲说还早那,现在吃不好吃的,不甜。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彻底熟了,让我惊讶的只剩下了小半锅,稠稠的,颜色也已经变成了枣红色,母亲用我家吃面的大碗刚刚好盛了一大碗。我用勺舀了一勺,嗯嗯,香甜,被浓缩的一大袋苹果的味道一齐聚到我的嘴里满满的果香,我以为母亲加了白糖,母亲说什么都没加,好吃吧,还想扔了呢!这一大碗苹果酱被我和哥很快就吃完了,母亲觉得买好苹果煮果酱太过奢侈了,我就又开始期盼她们单位再发一次烂苹果了。超市的果酱架子上放着各类果酱,国产的和进口的,我买过一瓶苹果酱,吃了一口便扔掉了,简直就是化学合成的垃圾!

整个寒假家里都飘着各种各样食物的香气。觉得天天过年就好了,有好吃的、有压岁钱,简直幸福的无法比喻。离除夕还有很多天的时候,父母就开始准备各种储备在正月里自己吃或招待来家里的朋友的吃食。

单位一发带鱼我家大猫就已经开始过年的节奏了,剪下来的鱼头和鱼尾都给它放到冰箱,够它吃几个月的。记得我家的“花花”最有口服,它到我家时生活已经很不错了,一直用鱼头鱼尾喂它,身上的黑白毛油亮油亮的,足有10斤重。也正因为此,才有这个实力在送人之后毅然决然的从4楼跳下保持完好无损,被那家人用麻袋送了回来。说它去了不吃不喝,躲着不见人,很多天了怕把它饿死,这都跳楼了,实在养不了。他们走后,“花花”从沙发底下爬出来,居然像人一样搂着我的脖子,我哭的稀里哗啦,恳求母亲别再送人了。可没过几天被母亲又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我一直弄不清楚一直喜欢养小动物的母亲那次为什么这么坚决的送走它。

离除夕越近,父母做吃食的节奏就越快。蒸豆包,蒸素包子,蒸甜饭、肉多的时候做粉蒸肉、炸带鱼、炸丸子,最爱炸带鱼。炸带鱼的味道最为特殊、也最诱人,它的香味儿能最快速度窜到脑神经中,让你欲罢不能。父亲边炸着我和哥经常溜进厨房拿着小块儿幸福的吃着。

那时候的食材再普通不过,让我费解的是父母做出来的竟然那么好吃,到现在我在外面餐馆几乎从不点红烧肉,吃惯了父母做的,从没发现外面那家能做出那个近乎完美的香味。

母亲做的一样吃食在我印象中是最无法替代的美食,红烧大肠。做这个非常耗时耗力,母亲几乎会花一整个下午清洗猪肠,先用碱面、再用醋、再用开水,总之清洗的步骤繁杂,味道令人愕然,我一般都躲得很远。几个小时的清洗之后母亲开始制作,怎么做的早已不记得,只记得作完之后,毫不夸张的说看着满满一盘的猪肠,我的口水抑制不住的会流下来。

父母做的各种食物伴随着我整个成长的过程,让我从小就在这些缭绕的香气里享受着。咳嗽时母亲炖的梨、煮的白萝卜、烧的核桃;下午悠闲时父亲炸的红薯块儿;春天做的韭菜盒子;夏天到来时父亲做的煎饼卷土豆丝,直到现在我依旧超级爱吃,这也已经成了女儿的最爱;我是陕西人,但并不爱吃面,只爱吃父亲拿着小盆儿用剩菜拌的面;除夕夜里的白菜猪肉水饺;父亲自制的油泼辣子;母亲在正月十五给做的元宵;端午的粽子;八月十五用模具自制的月饼;我一直很骄傲父母居然会制作这么多的美食,我就被这些满满的美味包裹着长大,这每一样的味道永远的印刻进了我的脑中,成为了我对味道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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