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茶盏里的旧年事
沈家客堂间的酸枝木八仙桌上,两只霁蓝釉盖碗茶正袅袅吐着热气。沈阿婆银白的发髻上插着支翡翠簪子,与茶盏的冰裂纹相得益彰。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忽然停在描金的缠枝莲纹上:"那年头世昌爷爷挑着米担进上海,鞋底的血泡磨穿了,就用码头的咸水冲洗。"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天井,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后来盘下这门面时,梁上特意刻了'守拙'二字。哪晓得世昌非要摘了旧匾,换上'维新'两个字......"
林太太放下茶盏时,金护甲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沈老板那是有远见!去年洋布涨价时,霞飞路上的绸缎庄,就咱们两家靠着本地纱撑住了局面。"她忽然倾身靠近,鬓边的珍珠耳坠晃出细碎的光,"不过阿婆,前日我去汇丰银行,见着二房的世鸿先生跟三井商社的人说话......"
阿婆端茶盏的手猛地一顿,碧色茶汤晃出细密的涟漪。"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望着窗棂外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世昌他爹走那年,账房烧了三夜旧账。世鸿说他应得的股份被克扣,可那些账本灰里......"话音未落,穿堂风突然卷起门帘,将廊下鸟笼里的靛颏鸟惊得扑腾起来,鲜红的血珠从鸟喙滴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当年账房先生烧账本时溅出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