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本就是种可笑的存在。
01.
夜色凝重,蝉声迭起,今日村里的狗叫得特别厉害,刘二推了推旁边正在酣睡的老妪,“嘿,醒醒,外面好像有人!”
老伴儿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回了句:“有鬼!”
鼾声又响了起来,刘二想想,可能是自己产生幻听了,可是刚闭上眼,楼梯就传来声响,紧接着房门被急凑地敲打着,“老二!快起来,后山好像烧起来了!”
刘二像触电一样,蹭的一下弹起来,这他妈又烧起来了?火急火燎地开了房门飞奔出去,薅起锄头就往后山跑。
边跑边喊,“着火了着火了!”
惹得周围地狗疯狂地咆哮起来,稀稀拉拉的灯光接应亮起,带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大半夜不睡觉!喊魂啊!”
跑了一半,刘二才发现,后山闪着零星地光亮,借着夜色看,像是电筒地点点光亮在移动,光亮缓缓游动,缓缓接近自己。
刘二气冲冲地迎了上去,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把头上地矿灯一扭,直射到对方脸上。光线太强,对方抬起手挡着眼,一张黝黑地脸在强光下,透出青铜色,十分难看。
不过对方也吓了个半死,一声“哎哟妈呀”,跌坐在了地上,肩上的麻布口袋也滑落在地上。
“你谁?”
”……“
对方估计吓破了胆,半晌说不出话来,刘二一把揪住他,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左村,你个狗日的,大半夜在后山瞎转悠什么?“
”二哥,是你啊!你吓死我了!“左村就地坐着,擦着讹额间的,粗粗地喘着气。
刘二扔下锄头,捡起地上地麻布口袋,扯开一看,矿灯下,两只被杀掉,拔了毛的老母鸡翘起爪子躺在里面。刘二不由分说,一个耳光扇在了对方脸上。
”二哥,你干啥啊!“左村站起身来,冲着刘二嚷嚷道,十分窝火地揉着被打的生疼地脸,心里一万个骂娘,但是他不敢骂,怕是被打得更惨。
刘二指着鸡,瞪着他,”哪家的?“
左村心虚地很,不敢说话,躲过刘二的眼神,掏出包里地烟,递了一根给刘二。
”二哥,你看,这死都死了,管他哪家地呢!明天就炖上呗!“
面对这样没皮没脸的人,刘二气的要死,这个叫他二哥的人,是刘二的小舅子,年近五十,光棍一个,无依无靠,吃着国家低保,饱一顿饿一顿的不说,村里只要有人办筵席,他就去蹭饭,酗酒,每次喝醉了,走到哪儿,睡在哪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成了常事。
左村偷了鸡,又杀了,刘二做为姐夫毫无办法,这是媳妇的亲弟,总不能报警把他抓了吧。而左村坐在地上,吧啦吧啦抽着烟,一脸无所谓。刘二踹了他一脚,扯下他的烟,踩灭,转身就走。
次日,刘二捉了两只家里的母鸡,当给了被偷人家,这事就这么算了。
02.
“大傻,跟舅舅去上街,舅舅带去你喝'花茶‘!”左村扯着刘二的大儿子说道。
“我不去!“
大傻也快三十了,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智力在七八岁左右,但是智力高低和作为成年男人的机能是没有关系的,尤其是对女人的渴望。
左村闲得蛋疼,专门搞这些乌七八糟,偷鸡摸狗之事,消遣寂寞时光,这又把眼睛瞄向了自己得外甥。
大傻没有开过荤,根本不知道这女人为何物,更不知道'喝花茶’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傻得是:舅舅不是什么好东西!
拒绝!果断拒绝!
可是耐不住左村的软磨硬泡,连懵带骗,大傻屁颠屁颠跟着左村,沿着老军区得马路边,一路走一路吹着口哨,发着”嘿嘿嘿“的傻笑声,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老光棍带着一个傻光棍,向镇上走去。
谁知,夜深也没见两个人回来,刘二气的要死。在这个深山沟里,手机并不是人人配置的,到哪里去找自己的傻儿子呵?
可不找也不是办法,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没办法,刘二大半夜只能骑上自己的小摩托到处找。
凌晨五点,深深寒意袭来,刘二打了个喷嚏,握着方向头的手已经冻得发紫,整整一夜,终于借着凌晨微光在一个草堆边发现了熟睡的大傻。
刘二气急败坏地扔下摩托车,上去一脚踹醒了傻儿子。
“不打,不……”
刘二可没什么文化,更不知道怎么去教育这个傻儿子,只能通过打骂让大傻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左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依旧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摇摇晃晃走到刘二家门口,看着被绑在桌脚的大傻,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爹这是锁猴子呢!哈哈哈!”
大傻依旧嘿嘿嘿地笑着,朝着左村做着鬼脸,好像是在赶他走。大傻奶奶在楼上听到楼下地声响,出来瞄了一眼,发现是这个老王八蛋,提了扫帚就往楼下跑,“左村,你个害人精,还不滚蛋!”
老太太腿脚也不方便,跑起来一拐一拐地,而左村也是酒气熏天,跑的东倒西歪,大傻在屋里看着奶奶撵着舅舅打,笑得更厉害。
但是从那天开始,大傻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但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知道了什么是女人,什么叫'喝花茶‘。
在夜深人静地时候,他也会想入非非。白天,看到地里翘着屁股,弓着背干农活地大婶,他也想入非非。
而左村,总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朝着自己的大傻子外甥笑道:"走!舅舅带你去喝花茶!“
”嘿嘿~嘿嘿!“大傻不停地点着头。
03.
农历腊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左村迷迷糊糊地醒来,拘留所一阵冷风吹来,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太他妈的冷了。”
这种冷和以往的冷全然不同,这从内心发出来凉意,透过他的眼神,又足以瞥见其内心的恐惧。从八月初开始到现在,左村在拘留所呆了快四个月,这些日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是好事。
没人来看他,说都不知道,但人人都在猜测,他在拘留所是怎样的状态。
回到几个月前,正值盛夏时刻,天气燥热,一场突然其来地大火烧光了几座连绵大山,曾经的苍翠欲滴,郁郁葱葱,在一夜之间变成满地焦碳,荒凉不堪。
那夜,浓烟滚滚,火光四起,窜起两米之高。
这大山里,稍微一点火星,就足以引发巨大的火灾。火星不知道从哪里来,火源也不知道是怎么引起,山连山,树叠树,枯草和茂林一茬接一茬燃了起来,连绑在大树上面的”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标牌也在大火里化为了灰烬。
村里凡是个人,只要能走动的,全部都在后山救火,水火无情,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在火灾面前,没有人的速度可以碾压火苗攒动的速度。
村民只能砍开一条三米宽的隔离带,让“灾区”面里的百草林木,通通化为灰烬,以此阻隔火势蔓延。
随着火光的一点一点消失,放火的罪魁祸首也浮出水面,没错,意料之中,就是左村。
拘留所里他的话,可信度几乎为零,他说他喝多了不记得了!可是他禁不住吓唬,然后他又说不是故意的,可谁知道呢?在记不住和不是故意之间的转换,罪证成立: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后山虽然是被烧了,左村也被拘留了,村里终于少了一大祸害,谁都没想到曾经的祸害,反倒成了“功臣”。
因为烧山面积极大,已经上报到省级知悉,当省委书记前来视察灾情时,那个七十年代辉煌的军区,早已衰败凋敝,破烂不堪,曾经的景区,也颓败得不能入眼,火灾烧毁的山林,满目疮痍。
曾经的柏油马路,变得泥泞不堪,村民都以为这条泥路会伴随他们这辈子,直到入土。没有人会料想这一场火竟然能够改变现状,泥路再次变宽阔马路。
对于左村,没有人会再念叨他,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祸害,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拈花惹草。
他判了刑,入了狱,有人说,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反正他一个穷光棍,吃着低保,月初拿钱,当天花完,还不如关进去,吃公粮,有住处,有人管,福利大众。
大年三十,刘二家的电话声响起,是监狱的电话。
“左村死了,突发急病,明天跟着你们村长,带着证件来把人带回去吧!”
刘二心里突然间空落落的,老伴听罢,嚎啕大哭起来,人在世时,不管是善是恶,不管健康与否,只要活着,就有牵挂,但是死了,就再无寄托。
后山之上,枯草之下,绿芽抽芯,而死者,再不能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