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封城日记2020-04-11星期六晴:酵母和书

除了装饰复活节彩蛋,小朋友们更喜欢动起来。往年这时候,不论公园还是农场,“找蛋”是最有吸引力的一项活动。小些的孩子提个篮子,在一片草地上寻找大人事先放好的彩蛋;大些的孩子则是手拿一张“藏宝图”按图索骥。最终所有孩子都捡了一篮子塑料彩蛋,拿去找工作人员换一份礼物。

平时在幼儿园,除非极其恶劣的天气,每天至少两三个小时在室外活动。周末假期我们也极少在家,小姑娘总是想要去外面玩。自居家隔离以来,整天待在家里不能出去对小姑娘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而现在居然连复活节找蛋的活动也要泡汤,实在难以接受。

跟许多家庭一样,今年我们也自己动手,把找蛋活动搬到了自家后院。

“好了,我已经把蛋藏好了。你先吃饭,吃完饭去院子里找蛋。”我说。

“我要一个地图。”小姑娘说。

“没有地图,我设计的这个特别酷,吃完饭我告诉你怎么玩。”

吃过午饭,我给小姑娘一张纸条:“这是提示,你跟着提示就能找到。”

“呵呵,好玩。”

我设计的游戏采用的是一大堆塑料彩蛋,每个蛋都能掰开,里面是空的,可以藏东西。我递给小姑娘的那张纸上写着第一个彩蛋的位置,找到以后她需要把塑料蛋打开,里面的小纸条上写着下一个蛋藏在什么地方。有时候同一个位置有好几个蛋,每个蛋里面都有一张纸条,可多数是白纸,只有一张写着下一个蛋位置的提示。桌子下面,花坛里,树下,摇椅上,小姑娘跟随着提示很快找到了全部彩蛋。

“好玩吗?”我问她。

小姑娘边笑边说:“好玩。”

“你可以叫妈妈猜猜哪个地方你花了最多时间才找到。”

“可是为什么最后一个蛋是个巧克力?”小姑娘拿着一堆塑料彩蛋当中的那个巧克力蛋故意问。

“是Easter bunny送来的吧。”她妈妈笑。

“没有Easter bunny,”小姑娘说,“现在有病毒,Easter bunny不能来。”说完并没有再质疑蛋的来历,剥开来吃了。

找蛋游戏结束,小姑娘跟妈妈一起做蛋糕,我出去买菜。前几天看到新闻,魁北克的一家酵母工厂加班加点,超市的货架上找不到酵母了。看完我并没太在意,因为这段时间各种新闻层出不穷,但除了卫生纸我没觉得超市里缺什么,而卫生纸上周也看到了。今天我还刚好需要买酵母,家里的一瓶正好用完,去了超市才发现,酵母真卖光了。

不但酵母,一位喜欢烘培的朋友还在朋友圈里说低筋面粉高筋面粉都买不到,只能用普通中筋面粉代替。这倒也是疫情带来的新情况。酵母这东西,平时不大有人买。直接买面包又便宜又方便选择又多,喜欢烘焙又有时间摆弄这些东西的人毕竟是少数。疫情一起,所有人在家不出门,自己做面包又新鲜又能打发时间,我还看到不少人把做面包作为一项降伏家里“神兽”的亲子活动。全民一旦做起面包,酵母自然就不够了。其实生产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平时没人买,超市备货不多,厂家生产也就不多,现在需要上来了生产也会跟上来,估计跟卫生纸差不多很快又会有了。

不过有些东西恢复起来可能就没那么顺利了。2018年打压房价的政策一推出,连续两三年房市都比较低迷。最近,积压的需求最近逐渐释放出来,从2019年底开始,多个主要市场又出现了量价齐升的势头。银行业也欢欣鼓舞,纷纷摩拳擦掌备战春季房贷大战。疫情一起,需求还在,但看房成了大问题,3月本该进入销售旺季,销量却比2月大大减少。许多人在等待,希望疫情过去以后市场会出现一个井喷。问题在于谁也不知道疫情之后会是什么状态。3月加拿大新增失业超过百万人,4月的情况只会更惨烈。疫情对经济的重创是全方位的,收入的下降对房市绝不会没有影响。

为了应对疫情带来的经济问题,联邦政府提出为中小企业支付高达75%的工资补贴,希望他们尽可能不要裁员。这项计划今天在国会得到批准。这是国会休会期间第二次就疫情问题临时召集的会议,也是特鲁多总理自我隔离结束后第一次到国会出席会议。由于会前各党派已经达成了妥协,今天的辩论进行得很快。在工资补助之外,反对党保守党领袖希尔进一步提出国会虽然按照既定的时间表还处于休会期间,但疫情不等人,至少应该恢复每周开会一次,让反对党有机会对政府提出质疑,而不必等到疫情结束后。

希尔一口气提出了许多问题:为什么政府一直宣称新冠风险很低没有早采取措施?为什么加拿大没有像新加坡、韩国等国一样迅速控制疫情发展避免经济全面中止?很多个星期以来政府一直告诉大家加拿大疫情风险很低,为什么一夜之间风险突然变高了?为什么等待了那么久才开始限制旅行?为什么没有及早对入境的人进行更有效的筛查?为什么我们如今会面临医疗物资严重短缺而没有预先准备?许多公司一开始就响应政府号召提出可以转产医疗用品,为什么政府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跟他们签订合同?为什么其他国家在病毒检测和追踪方面比加拿大做得好很多?希尔说:“这些是加拿大人提出的部分问题,他们有权知道答案。”

当然,这只是他作为反对党领袖的日常工作,相信要是希尔与特鲁多位置对换,特鲁多也会有此一问。不论是谁提出这样的问题都不会被责之以“大局观”,不会因为问题中将加拿大与其他国家进行对比而被责问“端谁的碗”,更不会因为说了几句话而受到不知来自哪里的谩骂和威胁。

我一向以为成年人是不可能被说服的,所以有些话也不必说。只是今天偶然翻到《贞观政要》里面的几段话,倒是颇有点意思。太宗问魏征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直截了当有事说事,魏征引了《论语》回答“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这话的意思是说,在没有取得别人的信任之前就直言相谏,人家不但不会听还会被人怀疑动机。所以魏征说,要想听人说话就要让人不感到害怕。太宗听了这话非常有感触,说你们千万不要害怕,有啥说啥。要让人能够敢于“未信而谏”是需要胸怀的。

书中还有一段话更加让人深思。“太宗威容俨肃,百僚进见者,皆失其举措。太宗知其若此,每见人奏事,必假颜色,冀闻诤谏,知政教得失。”这段话的大意是,太宗面相长得很严肃,群臣见了不由自主地会有些害怕。太宗为了能够听得到不同意见,每次有人来就特意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好让人不害怕。本来没有端架子没有打板子,只是因为害怕别人害怕就刻意去放下身段,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国之君做的事啊。

2020年了,居然还要靠翻一千多年前的书才能想明白一点事情,我也算是愚钝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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