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连续第23天,下班后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到十点。外卖盒在脚边堆成小山,最上面那盒凉透的麻辣烫还沾着她下午加班时蹭的咖啡渍——当时她边啃煎饼果子边看直播,汤洒在键盘上,擦了半天才清干净。
“小夏,”厨房传来动静,妈妈系着蓝布围裙探出头,“番茄蛋汤热了三次,你要是饿了就出来吃。”
林夏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她正刷到一条“95后养生指南”,说“深夜刷手机伤肝,建议十点前入睡”。可她刚点了个美妆博主的直播,正盯着主播试涂新色号——那是她收藏夹里躺了三个月的“春日樱花吻”,今天终于降价到三百块。
“马上!”她扯了扯嘴角,把手机往沙发缝里一塞,“就来。”
餐桌上的瓷碗还冒着热气。
林夏舀了勺汤,番茄的酸裹着鸡蛋的香漫进喉咙。她盯着手机屏幕——直播间的点赞数已经破十万,主播举着口红说:“这个色号涂在黄皮上,像自带柔焦滤镜!”
“小夏,”爸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妈今天去菜市场,摔了一跤。”
林夏的手一抖,汤勺“当啷”掉进碗里。她抬头,看见爸爸站在玄关,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巾——那是妈妈擦伤口用的。“就蹭破点皮,”爸爸挠了挠头,“她非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工作忙。”
林夏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美妆博主发来的私信:“姐妹,你收藏的色号只剩最后十支,要下单吗?”她鬼使神差地打字:“帮我留一支。”
深夜十一点,林夏躺在被窝里刷购物车。
妈妈的房间传来咳嗽声,她翻了个身,把手机贴在耳边——是爸爸的呼噜声,混着妈妈压抑的咳嗽。她想起上周妈妈说“最近总头晕”,当时她正蹲在直播间抢秒杀,随便回了句“您多喝点红枣茶”。
“叮——”
微信弹出妈妈的消息:“小夏,明天周末,妈包了你爱吃的荠菜饺子,早点回来。”
林夏盯着消息,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住在老家的自建房里,妈妈总在厨房喊:“小夏,来端饺子!”她跑过去,看见妈妈围裙上沾着面粉,爸爸举着醋瓶笑:“咱们闺女吃饺子,比过年还高兴。”
可现在,她的“高兴”在手机里,在直播间,在永远刷不完的短视频里。
周六早上,林夏在厨房揉面。
妈妈坐在小板凳上剥蒜,手指因为风湿肿得像小馒头。“我来剥,”林夏接过蒜臼子,“您坐那儿歇着。”
“不用不用,”妈妈把蒜臼子往回推,“你小时候总抢着干活,现在倒学会疼人了。”她的手抚过林夏的手背,粗糙的茧子蹭得她发痒——那是年轻时在纺织厂踩了二十年缝纫机的痕迹。
爸爸从冰箱里端出冻饺子:“你妈凌晨四点就起来调馅,说你爱吃荠菜猪肉的。”
林夏的鼻子突然发酸。她想起昨晚刷到的一条视频:“父母的爱,藏在凌晨四点的厨房。”当时她划过去,继续看美妆教程。
“妈,”她突然说,“您教我包饺子吧。”
妈妈的眼睛亮了:“好啊,你小时候总把皮捏破,现在该学学了。”
餐桌上的蒸笼“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林夏捏的饺子歪歪扭扭,像胖企鹅。妈妈包的整整齐齐,排成小士兵。爸爸举着醋瓶:“我闺女包的饺子,得配我特制的糖蒜!”
“爸,”林夏夹起一个饺子,“您上次说要换手机,怎么没买?”
爸爸愣了愣:“换什么手机?我这老款能用。倒是你,上次看直播说想要那个……”他突然顿住,“算了,你忙。”
林夏的手机在客厅响起来——是美妆博主的直播提醒。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看见妈妈发来的消息:“小夏,你小时候包的饺子,我冻在冰箱里了,等你下次回家煮。”
她关掉手机,把它塞进沙发缝最深处。
傍晚,林夏窝在沙发里剥毛豆。
妈妈在阳台晒被子,爸爸在给绿萝浇水。弟弟的视频电话打进来:“姐,我数学考了八十!”她笑着应:“真棒,周末姐给你买蛋糕。”
“姐,”弟弟突然说,“我同学说你总玩手机,像机器人。”
林夏的手顿了顿。她想起上周弟弟来家里,举着她小时候的画说:“姐,这画的是你和我吗?”当时她盯着手机回:“嗯,放桌上吧。”
“姐,”弟弟的声音软下来,“我想让你陪我搭积木。”
林夏挂了视频,起身去书房。抽屉最底层躺着盒积木,落了层薄灰——那是弟弟七岁生日时买的,后来被她的化妆品挤到角落。
她蹲下来,把积木倒在茶几上。爸爸探过头:“搭城堡?”
“嗯,”林夏拿起块红色积木,“弟弟说要搭‘公主的城堡’。”
深夜,林夏躺在被窝里,听着客厅的动静。
妈妈在收拾碗筷,爸爸在给弟弟讲故事,弟弟的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她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沙发缝里,屏幕黑着,像块被遗忘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