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郝乐迪喊出了声,裂开般的颈痛,将郝乐迪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钻头的痛,一身冷汗,世界从模糊中恢复光明,郝乐迪脖颈僵直,头痛欲裂,回到了现实。
缓了好大一会儿,窗外麻雀飞过,嗖钻进云朵,邻居的猫,望着远飞的麻雀,喵喵,窗帘被风掀起,阳光一会儿进来,一会儿被挡在窗外。噩梦,徘徊,袅袅不肯离去。
难道是梦?郝乐迪呆呆望着天花板,纹理随着阳光仿佛在游动,轻轻晃动脖子,没有颈托,不是在医院,在自家的床上,应该落枕了,怎么回到家的,完全没有印象。还是不放心,郝乐迪舒口气,左右翻,找到手机,打开内部网,没有警情,没有伤情,也没有案情。扔掉手机,放松将自己摔在柔软的被窝,原来…
叮铃铃,叮铃铃,巨大的铃声,响彻,吓郝乐迪一个机灵,是白勇的电话,‘喂,老郝,醒了!你这酒葫芦,是假的啊,昨天是我结的账,回头转我啊。’
听着白勇的抱怨,郝乐迪觉得十分温暖,连吹进来的凉风,都是美好的味道,‘对了,下周,我们碰个头,有新线索了。’嘟嘟嘟,白勇说完就挂了,郝乐迪沉浸在劫后余生。
沉了一阵,郝乐迪忍着落枕之痛,起床,随便弄了点吃的,看看日历,今天是赖雅去世二十六周年忌,于是出门去陵园。郝乐迪在小区门口打车,跟保安顺手打了个招呼。
拿着乳白色的菊花,郝乐迪走进南山陵园,天空飘过大片的白中带灰的云朵,阳光依然挺烈,天地一忽明亮,过一会儿又昏暗。
莫名,郝乐迪想到了噩梦,‘难道这是某个预兆’,郝乐迪脚下迟疑,接着走,想着奇怪的梦境,转了一个弯,抬头,发现自己错过的正确的道,走到了另一个坡道,确定方向,快走几步,转方向,不急不缓走过去。
墓碑很多,打扫很干净,整个墓地几乎没什么人,好像躺进这里以后,只剩下被遗忘的命运。赖叔叔一家已经搬走了,能看赖雅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郝乐迪想到这,不免有些伤悲。
扫过一排排的墓碑,都曾经是一个个充满生命力的人,现在只等人来凭吊。郝乐迪盯着一个墓碑,眯起眼睛,上面写着‘白勇,生于1993~牺牲于2042年,’眼睛瞄到日期,并没有停留多久,定格在照片上,和刑警队队长白勇一模一样,郝乐迪被钉在了地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上天开的玩笑,让郝乐迪后背发凉,风吹来,似乎更冷了。
‘不可能?!'郝乐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年前,白勇就牺牲了,那前一段和自己接触、交谈和一起讨论案情的人,是谁?绝对不是鬼。郝乐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个漩涡越转越快,拉扯自己往漩涡的深处坠下。郝乐迪,小心翼翼,往四下观察,只有风,慢慢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墓碑和照片一顿猛拍,不管有什么猫腻,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郝乐迪狠狠盯着墓碑,手过度用力,菊花折断了。
后颈传来针扎的刺痛,郝乐迪正奇怪是什么东西咬了自己一口,伸左手去摸,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在黑暗中越坠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裂骨的剧痛,撞击郝乐迪的脑神经,抽搐着痉挛,郝乐迪呻吟着睁开眼睛,在自己家床上,冷汗打湿了被子。
‘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郝乐迪伸手擦掉冷汗,脖子生疼,原来是落枕。‘落枕???’郝乐迪一时迷糊了,落枕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而且自己也出去了。抬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难道自己睡了这么久,还是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响了,紧接着是某人用力敲门的声音,‘消防,消防,……’是刑警队白勇的声音,郝乐迪陷入了迷茫,砰砰砰‘郝消防,郝消防……我要破门了啊。’
‘等一下。’郝乐迪反应过来,赶紧冲门口吼了一嗓子。
等白勇进屋,拿着吃的,抱怨‘你还是小白啊,就那两杯,喝成这样’饭菜放桌上,‘电话给你打了几十个,一点反应都没有,以为你这是过去了呢。’郝乐迪一句插不上,偷偷观察白勇,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没有。
‘磨蹭什么呢,赶紧趁热吃,不是说好了下午去看赖雅吗?’郝乐迪不紧不慢,‘我说的?’白勇没急着回答,掏出烟,开始把玩,‘喝酒时说的,我都还记着,你全忘了。’‘嗯,我洗洗,吃了就走。’‘那你快点儿吧。’
饭后,两人一起去南山陵园,经过小区门口,郝乐迪故意跟小区保安打招呼,‘辛苦了,换班了?’憨厚的保安,笑着回答:‘没有啊,今天都是我值班。’郝乐迪看看保安岗,‘哦,那你们那个左眼上有颗黑痣的工友呢?’
‘您说的哪位,没见过。’黑黑的小保安,摇摇头。郝乐迪不在意地回应,‘啊,可能我看错了。’小保安摇摇头。
拿着乳白色的菊花,下车,郝乐迪信马由缰,跟白勇讨教一些昨晚喝酒的细节,白勇揶揄郝乐迪,‘你还好意思提昨天晚上,吹嘘自己的千杯不醉,什么红的白的绿的,一块来,完全没问题,就白加绿就找不着北了。’
郝乐迪按着好像是梦中的路线,带着白勇前行,白勇说得起劲,根本没注意郝乐迪带着自己在绕圈子,晃了几圈后,白勇才放慢脚步,观察,‘消防,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没。’郝乐迪不动声色回答,脚下却没有放慢速度,眼睛溜过白勇,基本没有停留,继续寻找。走到了和梦中一样的位置,郝乐迪十分确定,步伐和步数都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眼前这块墓碑,上面的雕刻的是‘先父王大发之墓,孝儿王卫立,生于1958年~卒于2020年’。白勇没有注意郝乐迪的异常,又说起了昨晚的酒故事。
‘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做梦了?’郝乐迪琢磨不明,脚下走在正道,没多久就到了赖雅小小的墓碑前,将菊花放在赖雅略显发黄的稚嫩的照片,白勇也不说话,秋天的风,吹过菊花,似乎空气都沉重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比较沉默,郝乐迪要消化昨晚到现在的所有异常,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白勇从墓地出来后,发现郝乐迪的脸异常的阴沉,估计是气压低,人变得沉默。
两个闷葫芦,就这么坐在出租车里,车外绿植飞快地向后退去,前面的绿植飞快地迎上来,单调,无趣。
简单打发走白勇,郝乐迪瘫在沙发里,夕阳的潮水,漫过窗台,晚霞透过天空的反射,挥洒最后的壮丽,粉红色的光,氤氲,世界变得十分卡通、梦幻,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真的,世界浮动在粉红色里,鸽哨响起,拔高,世界就跟着一起,向黑暗中投去,越升越高,直到淹没在黑色的夜。
不想动,不想思考,不想活着!冷汗布满郝乐迪的额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怕又残忍,飘忽又妖娆。郝乐迪努力地爬起来,望向大门,大门隐约可见,模模糊糊。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大门展现在面前,实在、坚固、牢靠,不声不响,守护着这个家的门户。
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宿醉已经消退,面色不大好,伸手拍打面颊,让自己更清醒。进书房,按开电脑,坐在电脑前面,滋滋~电脑硬盘转动的声音,屏幕亮起来。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郝乐迪在笔记本上,用笔敲打,等了一会儿,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写了一阵,停下来,看看,合上笔记本,放进抽屉;开始弄电脑。
打开监控记录,搜索昨晚的记录,录像显示:凌晨2:38,白勇背着郝乐迪,从大门进屋,并扶着郝乐迪睡下后,走了。后面几乎都是空白,偶尔自己翻身的镜头。快进,到早上8:11左右,显示都是雪花屏。郝乐迪皱眉,用手拍了拍电脑,然后后退到8:10开始播放,播放至8:11,还是雪花屏。点击检测安防硬件,检测进度条走满100%后,提示:硬盘已满,需删除以往视频,或另存。
点击另存,存至电脑F盘,耐心等待了5分多钟,监控的雪花屏画面,闪动几下,抖动,然后恢复了正常,在正常监控状态。郝乐迪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盯着监控画面,没有任何变化,安安静静;郝乐迪盯了很久,似乎监控里能开出花来。
用鼻子叹了口气,郝乐迪用手用力搓头发,点开监控设置,原来是设置了手动清理模式,郝乐迪歪着头,想了半晌,不确定是自己设置的,还是安装人员设置的,反正今天8:11之后的画面,是看不到了。郝乐迪突地站起来,‘要不去看看小区的监控?’摇摇头,慢慢坐下,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简单弄点吃的,郝乐迪凑合着晚饭,‘喂,白队,你说有什么线索要说来着?’‘啊,明天我到你办公室说吧,也没那么重要。’‘嗯,行行。’挂断电话,郝乐迪有一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好像一切都自己隔膜起来,自己被防备了一样,但愿都是猜测。
第二天,郝乐迪办公室,面前摆着一摞资料,白勇翘着二郎腿,摆弄他的烟盒;郝乐迪拿起照片,照片挺多,有新的也有旧的,不过都是要么是模糊的,要么就是角度很烂的,或者就是后背或者肩膀,没有一张是正对脸清晰的。扔下资料,‘这用处不大啊。’
‘谁说不是呢,哦,对了,明天从首都借来一个画像大师,估计能拼出个一二三来。’
‘这个逮克难,就没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郝乐迪嘀咕,‘没。’白勇回答地很快。
‘那行吧,只能等了。’郝乐迪撇撇嘴,‘对了,白队,你卧过底?’白勇猛下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郝乐迪,“你怎么知道的?”郝乐迪听到白勇的质问,心里也是一哆嗦,难道里面有什么隐情,‘我猜的。’郝乐迪用轻松的口吻说,‘就你这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肯定在缉毒上吃过不少苦头,加上你这么瘦,从来不吸烟,最大的煎熬肯定是卧底。’
白勇凄惨地笑了,咂摸咂摸嘴,‘总算熬过来了’,继续玩他的烟。郝乐迪心里堵得慌,信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素描大师到了,在工作室工作,郝乐迪坐在办公室沙发,白勇坐在办公桌上,一条腿撑地,一条腿随意吊着,马弘扬竟然也来了,干干净净,靠着墙,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干警伸头进来,‘头,弄好了。’白勇招呼,一起去工作室。
画像已经描好了,固定在100cm×80cm的画布,立在工作室的中央,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窃窃私语,素描大师,背对着门口,正在给身旁的人讲解着什么。白勇笑着进五,抬脸变面无表情走进工作室,让出画面,郝乐迪踏步进门,抬头看见画像,整个人直接愣住了,后面的马弘扬没想到郝乐迪会突然停住,撞在郝乐迪的后背,趔趄下定住拍向郝乐迪的手,原来画像是‘郝乐迪的素描’,周围人看向郝乐迪,有目不转睛的,有摇头的,有叹息的,有低头装作啥也没看见的。
素描大师,回头和白勇打招呼,发现大家脸色不对劲,扫视,发现和素描像一模一样的郝乐迪,愣在门口,自己也是非常惊讶,一时竟忘了问郝乐迪是何人。白勇拍拍手掌,叫醒尴尬的气氛,‘大家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指着门口的郝乐迪说,‘这是市消防局副局长,郝乐迪。’郝乐迪迅速调整情绪,按下汹涌如潮的疑问,问候:“大家好。”稀稀落落的应和声。
站在神似自己的画像面前,郝乐迪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素描大师眼力不行,还是说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白队长,你看这个这个,跟我像不像?’郝乐迪比划着,跟画像比较,询问刑警队长白勇,白勇皮笑肉不笑,‘不像。他都不会说笑话。’郝乐迪干笑了几声,马弘扬饶有兴趣,围着画像和郝乐迪转了一圈,‘缺个大盖帽。’
其他人,都散了,仅剩下素描大师、郝乐迪、马弘扬和白勇四个人,空气中飘荡着秋天的凉意,‘纳兰师傅,您确定没搞错?’马弘扬觉得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比较适合现在的场合。
‘绝不会错!’北京来的素描大师纳兰师傅,不紧不慢,‘做罪犯素描,二十几年,从未出错。’纳兰师傅,看了一眼好像在发呆的郝乐迪,‘出现这种和现实中的人,直接对上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白勇快把烟捏扁了,放松手指,揉动,将扁扁的烟搓圆,‘您认为是哪里出了情况,还是说……’
收回漫游的眼睛,郝乐迪聚焦到纳兰师傅干净纯粹的脸上,这样的脸,是很少见的宫廷脸,养尊处优却又精通某种技艺的身上养成,认真,刻苦,甚至呆板,但绝不少出错。
‘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双胞胎。’纳兰师傅停顿,看白勇的反应,马弘扬发出‘哦’的轻微声响,白勇抬眼皮瞄了瞄画像,‘可能吗?’似乎是说了这样话,或者仅是喉咙发出的咕噜声。
‘又或者,仅仅是一种巧合。’郝乐迪接着纳兰师傅的话茬,‘这个可太难证明了,因为逮克难已经死了。’
空气被话语的重量压缩,沉重,像流不动的即将冰冻的混杂着冰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