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身侧,伸手尝试着触碰他脸上冒出的青色胡茬,毫不意外,在接触到顾寒身体的那一刻,我的手倏然变得透明径直的穿了过去。͏
是的,他看不见我。这三年来,每次我想接近他的时候,都会变成这样,我轻叹了一口气,选择老实的站在他的身边,毕竟三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顾先生,卓小姐出来了哦。”
就在我独自惆怅之时,婚纱店的经理突然出现在身后,他挂着得体的笑站在试衣间门口,门帘缓缓的拉动,高挑的女生穿着婚纱走了出来,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我和顾寒同时回头看去,都愣了一下,顾寒愣怔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卓小姐太美了吧。
我怔愣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樱子小姐穿的婚纱和我当初和顾寒来试的那套婚纱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卓小姐确实长得美,比我要好看许多倍,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敛进去一方春色,她嘴边挂着的笑意和当时的我一样,唇角的梨涡藏着女孩子特有的娇羞。
该是很欢喜的吧,毕竟像顾寒这样的人,有谁会不喜欢。若不是我当时出了意外......
我心里倏然有点不是滋味,顾寒本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虽然我一直希望顾寒能忘了我,但是真的看到另一个女孩穿着婚纱站在他身旁的时候,一股难于言状的厌恶情绪把我包围,几乎要陷了进去,我下意识的去看顾寒的脸,愣了一下,身上那点不明的情绪也随即烟消云散。
顾寒站在原处,看她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欢喜,反倒是深眸里一闪而过的伤痛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卓小姐扭头问顾寒婚纱好看吗,顾寒轻扯了下唇角说好看。
“那就这身吧。”卓小姐在婚纱前转了几个圈,对着经理十分愉快的说。
经理的笑脸都快溢出来了,又在卓小姐身旁狗腿的夸了好多句,这才带着卓小姐去换原来的衣服。
诺大的房间被阳光浸满,又只剩下了我和顾寒两个人。
我看着镜子中的他长睫低垂了下去,心中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伸手虚捧了一下顾寒的脸,不由的心中悲怆。
三年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的离开。
*
我和顾寒是大学认识的。
我和他刚在一起的时候,震惊了好多人,就连当时的导师听说了,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开玩笑的说我这个小姑娘拐走了学校的门面。
顾寒家世好,长得好,为人待事又格外彬彬有礼,在学校中很是出名,我就比较寻常了,擦线进入这学校,成绩很是一般,父母虽然都是本地人,但都是寻常的工人家境一般,唯一一个优点可能就是模样还算得上漂亮,但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因此我经常开玩笑的问,学校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喜欢上我。
每当这时,顾寒都会抬头看向我,他的眼神深邃,认真看人的时候,刚好能把人装进去:“可能是上天派的缘分到了吧。”
他说这话时语调很慢,像是格外珍重,久而久之,我也信了这一套说辞。
卓小姐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顾寒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又挂上了那副温雅的笑,看着卓小姐挽在胳膊上的手,问道:“选好了吗?”
“嗯,就要这一身吧,我相信你的眼光,”说完这句话,卓小姐又上下打量了一圈顾寒,撒娇一般的问道,“你就随手拿了一套,真的不再试试吗?”
顾寒轻摇了下头,说:“我挺喜欢现在这套的。”
卓小姐眼睛掠过失望,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我轻啧了一声,看着经理递过来的男士西装,内心默默吐槽,这人真是一点没变,三年前就挑选了这个款式,三年后依旧是这个款式,也亏得这个婚纱店里有,不然我看你穿什么。
这般想着,我的目光无意识的游离在两个人身上,怔忪了几秒。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阳光金黄,洒满了整个街道,看着两个人走在一起的身影,皱了皱眉,明明是明媚的天气,我却觉得阳光苍白的刺眼。
并不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背景刺眼,而是感觉这些场景格外的熟悉。
熟悉到有些诡异。
我忽然想起,樱子和顾寒也是大学认识的,只不过两个人认识的时候,顾寒已经是大学的讲师,而卓小姐是大二的学生。
卓小姐全名卓颖,她不像我一般唯唯诺诺,反而个性热烈又张扬,像冬天里明媚的暖阳。
她当时追求自己老师时候,全校皆知。
顾寒像个看着小辈玩闹的长辈,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回应,但卓颖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更加热裂,终于在她毕业的前夕,顾寒松了口。
而我见证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整个过程。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可能祝福嫉妒皆有,不过能看着顾寒成家,也算我死后的心愿。
我在回忆中回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出去好远,我摇头驱散了那点诡异的感觉,追了上去。
两个人靠在一起,插不进,我只能停留在顾寒的另一边,看起来像个第三者,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只孤魂野鬼啊。
感叹完,有有点欣慰,等到两个人成婚,我也能无牵无挂的离开了。我已经在人间逗留了太久,原本刚死去的时候就应该离开的。
等等,我是怎么死的来,我突然陷入茫然。
***
门口的门铃响了,我像以往一样,对着顾寒喊了一声:“我去开。”
说完就朝着门口跑了过去,当然,顾寒听不到,当然,我也开不开门。
顾寒从沙发上站起身,从容不迫的打开门,我站在他身后,探出头,询问道:“谁啊。”
“伯母。”
顾寒对着门口的人喊到。
我更好奇了,可顾寒的身子刚好挡住我的视线,我不由的侧了侧身子。
伯母?难道是卓颖的妈妈?
还没看到人,一道熟悉的声音闯进我耳朵。
‘小寒,没打扰你吧。”
“没有,伯母你请进。”
来人并不是卓颖的妈妈,而是我的妈妈,我红了眼框,几乎要流下泪来,可惜魂魄并没有眼泪可以流。
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了两年,她的头发已经斑白,显出老态。我心疼的碰了碰她脸上的皱纹,只是母亲却朝着一旁的顾寒看了过去:“小寒,你不要忙了,伯母就坐一会儿就走。”
厨房里泡茶的顾寒应了声。
我看着我妈却冒出来一个疑问,我妈突然来找顾寒干什么?
难道是知道了顾寒要结婚的消息,专门来阻婚的?
那可不行。
我虚拉了一下我妈的手,语重心长试图讲道理:“妈,咱可不兴这样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女儿都已经去世三年了,咱就别耽误人家顾寒了。”
这时,顾寒端着热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妈拘谨的接过,嘴里一直说:“不用忙,真的,伯母马上就走。”
“不用慌。”顾寒坐在我妈的对面,很是温和的说,“您慢慢喝,我今日没有工作。”
我妈闻言,喝了几口,抬头目光在周围看了几圈,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顾寒。顾寒喝了口茶,讲茶杯放下,神态未变,看着我妈说:“伯母,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我妈被人戳破心思,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半晌才嗫嚅道:“哪个,哪个姑娘不在吗?”
“妈,你打听人家干什么,咱家和顾寒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在一旁焦急的插嘴道。
“卓颖吗?”顾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他神态依旧温和道,“嗯,还没有成婚,她不在我这儿住。”
“名名是你不让人家在你这儿住,”我在一旁反驳,“真是个小古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是开男得班的呢。”
我当时和顾寒在一级时,他也是这样,除了寻常的亲亲抱抱,他再也不肯逾越半步。
我叹了口气,却见我妈略带失望的低下头去,喃喃道;“这样啊。”
顾寒也看出了我妈脸上的失望,开口询问道:“可是找卓颖有事,我可以帮伯母联系。”
“没事,没事,”我妈疯狂的摇手,接着又试探的问了一句,“听说你们下个月要结婚了?”
顾寒的眼神变了一瞬,我不由的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对着我妈说:“妈,你问顾寒这个干什么?”
这时,顾寒出了声,我有些紧张的向顾寒看去,想替我妈解释几句,只是还没说出口,看到顾寒的样子时,我不由的愣住了。
“伯母,”顾寒的样子虽然还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姿态,但眼神的寒光却像是冬日玻璃上结冻的雪,冰一样的刺在我心上。
我妈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微侧着身子,拿过身侧有些老旧的包,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来,她将钱朝着顾寒递了过去。
那厚厚的一沓,最起码得有两万。我爸妈从哪里弄的这么多钱。
不只是我,连带着顾寒都怔忪了片刻,愣了一下,问道:“伯母,你这是?”
沙发上半撒着阳光,我妈坐在光影里,浑浊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又快速的暗淡下去,只听她声音沙哑的说:“小寒你马上要结婚了,我们老两口也没有别的,这些钱你就收下吧。”
顾寒终于回过神来,将钱推了回去,“伯母,你这是......”
我爸妈两人退休,只有微薄的退休工资,这么多钱不知道他们省吃俭用了多久才攒出来的
我妈见这钱被推了回来,也有点焦急,情急之下喊道:“这钱原本是给你和枝枝攒的,若不是枝枝身坠下山,如今尸骨都找不到。”
我妈说到这里,突然就顿住了,她自知失言,将钱向顾寒怀里一塞,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年了,你时不时的就给我们小两口打钱,我们心领了,我们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之前的事,该忘了就忘了吧。”说完,我妈起身:“行了,小寒你先忙吧,我出来这么久了,老头子该找我了。”
顾寒一时间没说话了,只是起身去送我妈妈,而我这一刻宛如晴天霹雳,动弹不得了。
连去送送我妈的力气都没有。
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掉下山。
我吗?
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吗,可是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妈和顾寒的身影在我眼前逐渐模糊,我的脑海里一阵顿疼,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刀,在我脑海了里生割着......拉据着......
尸骨无存......尸骨无存啊。
***
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房间的阳光已经消散了,白枳灯的光冷冷的打在地板上,卓颖来了,亲昵的坐在顾寒身侧,而顾寒正盯着桌子上的钱,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前,”卓颖顿了一下,又接着问,“她妈妈怎么会......”
她问题没有问完,我却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妈在之前就很喜欢顾寒,时间一久,已经完全把人当成了亲儿子。
而她之前一直在找卓颖,估计就是相见这个未来儿媳妇一面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酸胀起来,忽然想起来顾寒之前的眼神,要放在之前,看到顾寒这样的神色,我多少有点刺梗在心上,但如今却是无暇顾及了。
甚至,可以理解他当时的神情,可能是想从过去走出来,不想被打扰了吧。
是,所有人都有权利,也必须从过去走出来,除了我自己。
我为什么会坠落山崖,我是和谁一起去的?我的目光移在顾寒身上。
顾寒知道我是和谁一起去的吗,或者说......或许,我根本就是和顾寒在一起去的。
若是如此,所以顾寒久久不能释怀,这么多年不结婚的原因,是因为愧疚吗。
我心里一时无法形容是什么心情。我没再管边上的卓颖,甚至没有敢看顾寒一眼,急匆匆的朝着楼上跑去。
我怕我以为的这么多年的深情和期许,不过是自欺欺人和一厢情愿的笑话。
顾寒住的地方很大,三楼区域他一般不会来,所以整个三楼成了我的个人场地。
这么大的地盘,我以前可以随意撒欢,如今却是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再也飘不起来了。
我恹恹的趴在床上,此时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你看看你,人家顾寒根本就不爱你,你还死皮赖脸的在人家家里呆了这么长时间。”
我烦躁的将自己倦缩起来,若是如此,我死后这么多年又算什么。强烈的孤寂将我包围,我伸手摸了摸眼角,并没有泪。
但是此时的我,依然抱着一丝侥幸,顾寒应该还是爱我的,不爱又何来愧疚。
脑海中的两个念头反复拉锯,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亮,楼下传来轻微的动静,我揉了揉太阳穴,轻飘飘的下了楼。
顾寒已经起来了,他侧倚着琉璃台,手中的咖啡正冒着热气,我来到他身边,看了他半晌,用手扯出个笑的弧度弧度,努力像往日我陪伴他的清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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