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很小的记忆里,湾那头的杏树下的青石板上,长年端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腰板笔直,双腿斜侧一边,双手插在两膝盖中间,如果有人从杏树下走过,她会把脸别向另一边,和膝盖相反的方向。她很少拿正眼看湾里的老老少少,偶尔瞅人一眼,也是翻着白眼狠狠,样子很吓人。她总是骂骂咧咧,诸于“挨千刀的,砍黑头的……””之类的话,湾里没有人敢招惹她,她能从日出骂到日落。并且嗓门还相当的脆生,骂急了,男人就扯着她的头发,一边拖一边打,而女人也是一边喊救命一边骂,从不讨饶。。
女人从不上工,她会利用家里没人的时候,偷着跑,后又被逮回来,然后又偷着跑,后又被逮回来,女人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一个小男孩后,就再也没跑。女人很会唱地灯戏,嗓门也好,偶尔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会缠着她。她也会很认真的唱,虽然她唱和诀时的嗓门一样好,但她唱的时真的很美,偶尔还会做些滑稽的动做,逗得我们跟着她傻笑,在我小小的心里,她的地灯戏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声音,她骂人时狠狠的白眼和她唱时的声情并貌,简直判若两人。偷着听母亲谈及女人,说女人在外面的男人哪儿,男人把她供着,天天打鸡蛋她吃,还让她去玩旱船,乔着母亲和奶奶说话的眼神,我都搞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女人是她婆婆给小儿子养的童养媳,后来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聪明又能干,成天走街串村的贩牛买羊,见的多,识的广,自是看不上童养媳的。娶了个外村的漂亮女人做媳妇,女人的婆婆就把她给了丧偶的大儿子做填房,从被嫌弃到给了比她大好多的老男人为妻,这样怎样的心理落差,女人恨透了婆婆,恨透了男人,更恨透了那个嫌弃她的小叔子,女人的一生都在怨恨中度过的。
在那小小的山村里,那棵老杏树已然不在了,女人依然还在骂人。不同的是,她不会再挨打了,男人步履蹒跚地忙着照顾自己的傻儿子。女人骂词里依然有男人,儿女,甚至湾里的其他人,没人再理会她的骂词里有谁或没谁,寂静的小山沟里。哪天要是没了女人的漫骂音。是不是更寂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