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
一句话简介,两个恋爱脑但有责任版的故事。
故事梗概:萧朝皇后阮语山身死穿越到现代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并且遇到了和前世皇帝夫君一模一样的未婚夫萧鸣。在找寻原生死亡真相途中,发现未婚夫就是前世皇帝,而她穿越的身体也是她自己的来生。原来前世阮语山身死后,萧鸣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寻求再续前缘之法。由此引发的前世今生的故事。
第一章 穿越了
沉闷的雷声在远处滚滚而来,仿佛是天空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际,将黑暗的天空瞬间照亮。
一位身着清雅月华裙的女子坐在烛光摇曳的偌大宫殿里静默的望着窗外的天,惊雷的光将宫殿一瞬照得苍白,也照亮女子如白瓷器的脸庞,没有一点红润。
伴随大雨倾泻而下,她的生机也仿佛随着落下的雨在一点点流逝。
最终,这位女子闭上了眼。
下一瞬,铜州一座山景别墅里一位本该因溺水而亡的女孩子,突然在水里睁开眼睛,生存的本能让她拼命往上划。
等爬上岸,才发现自己不是掉到了河里,而是像是在一个大型的洗澡汤池里,但这水又是凉的。
我叫阮语山,萧朝皇后,我死了,又活了。
坐在岸边看自己身上的几片遮体的布料,和水里自己明显年轻的面庞,有些崩溃。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种情况的确有些超出我前25年的人生经历了。
不一会儿一堆身着奇异服装的人跑过来对我嘘寒问暖。
他们的语言发音有点奇怪,但与我那里语言基本差不多,所以也能听懂。
“阮小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泳池来了!”
“阮小姐,你这样受凉了少爷可就要为难我们了。”
……
现在不过初春,风一吹,我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但看着周围的人只说着担心,却没有一人扶她起来,为她披衣,她便一下子明白这个女孩和自己在宫里大概是同样的境遇了。
在宫里的时候她就没靠别人,现在也不需要。
等将眼前情况消化差不多了,我便自己站起来,“给我拿件披风。”
这时,一群人才发现一直傻傻的、人人可欺的阮小姐现在眼神格外清明,随意站在那儿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就像,就像他们少爷身上的那样!
几个人都是人精,彼此交换眼神,然后赶忙去拿毯子。
等毯子刚拿过来,将毯子披在身上。我看到刚刚还不过起微风的天,一下子狂风大作,天上响起滚滚惊雷,雨毫无征兆的就下了。
一众人躲到屋内,进到里屋我一下被屋内陈设震惊,在往外看,发现面前是一整面没有颜色像琉璃的窗户。
能用琉璃做窗户的人家,看来非富即贵。
我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摆着威慑人的派头,让人带我去梳洗。
等身体暖和过来,穿上奇怪但舒适方便的衣服后,将其他人叫出去,只留一个看起来和我宫里的贴身宫女长得很像的一个女孩子。
“你叫什么?”
“阮姐姐,我是小李啊?”女孩子语气熟稔。
听到开头,我松了口气,自己找对人了。
“我刚才一头栽在了池子里,头现在有点晕。你把最近发生的事和我说一下。”
小李将手搭在我额头上,我下意识往后退,很少有人这么放肆触摸她,但女孩实在没恶意,便又忍住了,“阮姐姐,你不傻了?”
说完自己先摇头,“呸呸,阮姐姐以前也不傻。现在这样是更聪明了,嘿嘿。那我给阮姐姐捋一下事情哈。”
“最近萧少爷去外国出差去了,然后姐姐你这段时间爱上游泳,一天游好几个小时呢。”
看来原身也是会游泳的,至于溺水,可能别有隐情,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不过,“萧少爷?他是谁?”
小李听到,眼镜一下子睁大,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正准备开口回答。
门却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紫色西装的男人,乍一看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俊朗的五官,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但因为紧绷的嘴角和高挺的鼻梁而显得整体冷峻,让人不敢多看。
阮语山看着眼前短发的男人,呢喃,“萧鸣。”
小李在旁边听见露出了然神色,“这不是还记得嘛。”然后看看少爷,又看看床上发愣的女孩,自觉不当电灯泡,偷偷出去了。
男人走到离她三步的距离,眼睛紧紧盯着她,居高临下,气势逼人,一般人应该早已低下头了。
但是我对这张脸太熟悉了,并不怕他,反而分神看到男人有些紧张地偷偷扣指甲的小动作。
这个动作和他也是一样的。
萧鸣伸手应该是想摸我,我下意识躲过去。
这样相似的面貌和气势,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吃人的皇宫。
萧鸣伸出去的手就那么生生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去。
然后,眼前男人身上的冷气直接库库往外冒。
“你害怕我?”萧鸣语气发狠,但是身体却一步也没有上前了。
太像了,可这样陌生的地方,怎么会有堂堂萧朝嘉清帝!
他不可能是他。
她需要先了解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我刚才溺水呛着了,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溺水!”男人肉眼可见的慌乱,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我虽然不懂他手里的小盒子是干嘛的,但听他的内容明白过来是在叫医生。
我怕被诊断出什么,赶忙阻止。
“我很好,只是精神不济,想休息一下,”看着男人又盯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所以不用叫人来看诊了。”
“嗯,不用来了。”萧鸣对手机另一边已经急急忙忙出门的家庭医生兼好友的人轻飘飘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对面骂声之大,我离三步远都听见了。
不禁有些好笑。
“这是?”我好奇问萧鸣手上拿着的东西。
“这个叫手机,我们这里用来联系的一种工具,我教你怎么使用?”
“好,麻烦了。”
我的学习能力相当不错,很快就弄懂手机的使用方法。
萧鸣隔天就为我买了个手机,并将自己联系方式存进去。
原本以为手机并不是什么普及的东西,只是少数人拥有的。所以我才借着询问手机的事转移话题。
结果这段时间通过手机了解到,这个世界几乎人人一部手机。
那她是不是早就暴露了自己,吓得她一直担心被抓去做实验。
但后面从小李那儿了解到,原主智力发育缓慢,经常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所以自己只是突然不认识手机而已,应该是很正常的。
而这个别墅的主人,也叫萧鸣,和原主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但听说是萧鸣出生身体就不好,一直在医院里治病。
等十岁身体好不容易养回来点,却又无缘无故有了心绞痛的毛病。
看过无数医生都说身体没有任何毛病。
后面萧妈妈心疼儿子,苦寻良方无果。
准备一步一叩首爬几千级台阶,为儿子祈福。
幸运的是,在山脚下就遇见一位师父。
师父看了萧鸣面像,只说前缘未尽,前缘未尽。
萧母本没有理会,但不过十岁的萧鸣听见了,竟上前拦住师父,细问缘由。
师父说,这心绞痛是上辈子的因,且随着年纪增长疼痛不断加深。
“那可有方法消除,师父,我愿意替我儿子承受痛苦。”萧母听见不断加深痛苦,只觉自己心也跟着疼了。
“找到这世该结的果,这因自然消除。”
“还望师父指点迷津。”
“西南方向,七岁女孩,眼角有泪。”
“后来萧夫人就顺着师父的话去找,找到了在福利院的阮姐姐。很神奇的是,少爷一凑近你,心绞痛就缓解很多,后面等阮姐姐你长大了,夫人就为你们订了婚。”
“幸亏阮姐姐当时非要拉上哭着的我,夫人心软把我也带来了。”小李拽过阮语山手里的手机,“阮姐姐,别再看手机了,你眼都熬红了。你刚才听我说了吗?”
“嗯我听见了。”阮语山上前主动抱着小李,“我也很感谢你陪在我身边。”
“对了,最近我看到一个话本子,是说一位女子从一个时代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时代的故事。且大多是在新的时代开店致富之类的,这类话本子的作者是怎么写出这些的,是因为他们亲生经历过吗?”
“哎,阮姐姐,你这说的不是穿越文吗?我可爱这类文了,古穿今、今穿古我都有涉及!来来,我带你入坑!”小李听到这儿,眼睛都放光了,赶忙拿着自己手机扑过来为我安利。
结果拿到我的手机却又奇奇怪怪地看着我,“阮姐姐你这手机字体怎么这么奇怪,你能看懂?不对啊,什么手机有这种奇怪的字体啊。唔,仔细看觉得像是我们繁体字的变体,你是突然有兴趣研究新字体了吗?”
刚开始还是询问的语气,到后面自己碎碎念起来。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
因为原主性格孤僻,小李和她说话基本得不到回应,所以有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哪怕她现在正常了,小李的习惯倒是一时半会改不回来了。
这段时间有探寻自己穿越原因,也了解原主的情况。
原主与其说是智力迟缓,不如说是自闭症。
原主智商很高,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但是基本不与人交流。
所以她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没有迹象可言,像是乱做一通般。
渐渐地,成了别人口中的傻子,疯子。
但这些,哪怕自己因为那个皇帝萧鸣而有些迁怒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萧鸣,她也无法去怪罪萧鸣。
因为这个萧鸣对原主的境遇完全不知情。
若普通人,说完全不知情,完全就是在找借口。
可他,总是那么机缘巧合错过知道真相。
他一直在外面治病,可每次回来都会很耐心地与原主说话,玩耍。
而萧鸣也是原主唯二愿意沟通的人。
但是在萧鸣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鄙夷的眼神、嘲讽的话就会全部倾倒在原主身上。
他们不敢做得过分,但足够让本就自闭的原主更加不想和人沟通了。
萧鸣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伴他长大的女孩子,早已死去。
现在身体里的,不过是一个从另一个朝代里穿过来的孤魂野鬼罢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抚摸眼角的泪痣,那是原主和自己唯一不一样的地方。
“阮语山,你说,我们会不会互穿了?你没死,你刚好也穿越到我的身体里了?”抬手触摸镜子里的人,“我希望是这样,这样你至少还活着。可我又不希望这样,那样你太苦了。”
第二章 迟来的正义
“萧总,明天下午有场合作方李总举办的小型拍卖会需要参加,另外晚上和顾总有场饭局。您前段时间去国外治疗,有几个没办法推掉的会议我安排在未来一周。”
萧鸣和助理从长廊往大门走,途中经过小花园,看见亭子里坐着的女孩,萧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助理,“什么类型的拍卖会?”
“珠宝、古董、收藏品之类,这是拍卖目录,您看一下。”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小册子。
“嗯,对了,以后不用担心我治疗会耽误工作了,所以慢慢来。”萧鸣转身轻轻拍了下助理肩膀。
助理一下子瞪大眼睛,站在那不敢动。刚才那个冰山是笑了吗?我靠,好恐怖!
“傻站在那儿干嘛,奖金不要了?”
“哦,抱歉。”助理赶紧加快脚步追上老板,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老板又正常了。
我在亭子里看着两人在走廊里说着什么,但距离有点远,并未听清。
等我回屋睡午觉,却发现屋子里摆满了各种礼服、还有一众造型师。
“少爷说明天下午有场拍卖会,阮姐姐你也去。所以今天下午要把礼服和装造确定下来。”小李说到。
“不去,我要睡觉。”无聊的宴会,我听完就走。
小李赶忙拦住她,“姐,姐,你先别急着走。这是拍卖目录,你先看看,说不定有喜欢的。”
接过小李递过来的册子,在最后一面看到了一对福镯,是自己及笄礼时,萧鸣送的生辰礼。
之所以一眼看出,是因为这对福镯内都有一丝裂纹。
玉有裂本是不详,但当时萧鸣说这是国师祝福过的镯子,戴着可保人平安。
她也就那样戴着,到死都没摘下来过。
怎么如今在这个叫什么的拍卖会里?
“你帮我看看适合哪套。”
我在旁边试衣服,小李不禁腹诽,阮姐姐还是被少爷拿捏得死死的。
“你在嘀咕什么呢,快来。”
“哦,来了。”
“姐,这还是你第一次和少爷一起出去呢。”小李边嘀咕边为我挑选礼服。
转眼到了第二天下午,萧鸣早早坐在楼下沙发等待。
听到动静抬眼往楼梯口看去,只见女孩穿着浅紫色长款旗袍,头发被精心挽起,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几缕发丝随着下楼的动作轻轻拂过白皙的颈项,增添一种氛围感。
发间插着一支精致的玉兰簪,在光线的照耀下透露出白玉独有的温润感。
“白玉簪果然很衬你。”萧鸣走上前,抬起胳膊,示意我挽着他一起走。
我没有上前挽着他,而是直接越过萧鸣,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萧鸣,午后的光就那样打在我的脸上,有些刺眼,但也温暖,“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很美。”
“嗯。”萧鸣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是眼里带着笑意,走快几步追上我,要拉着我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
试着挣脱一下,发现他用了劲也就随他。
“你分得清玫瑰与月季吗?”
“嗯?怎么突然这么说,最近又在看什么无脑短剧视频?”
“……”为什么这个萧鸣和那个萧鸣一样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内里却都住着一个逗比的灵魂。
“好好的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我小声吐槽。
“亲爱的阮小姐,你崩人设了。”
就这样小声互损,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在人前,我们都是端着人模狗样,一派唬人的气势。
找到座位坐下,看着一件件拍卖的物品,我们都没有竞拍的打算。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只剩下两样拍卖品了,如果他是想竞拍福镯,那她不得不猜想他是否也穿越了。
“想送你些什么,”说着举起牌子报了个断层式的价格,直接拿下,“更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看见凑过来的男人,“花言巧语。”说着没看他拍的东西,只盯着最后一件拍卖品——福镯。
主持人在介绍镯子的来历,这个镯子年代并不确定,是一位收藏家出手的。据说是祖上一直传下来,距今至少有六百年历史。相传是某朝皇帝送给皇后的定情之物,而且这位皇帝一生唯皇后一人,是两人不渝爱情的见证。福镯温润细腻,工艺简约大方,是不可多得的上等玉镯,起拍价1000万。
“你不继续吗?”我看着坐回原位的男人说到。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拒绝他拍卖的项链后整个人都蔫了,听到我的话又一下子打起精神,“你想要?”说着直接举牌报价,又是断崖式的价格,直接没人加价了。
结束后,两件都已打包好送到我手中。
一件是红宝石项链,项链的链条设计精巧,细腻的金属线条交错编织,与红宝石的璀璨光芒相得益彰。
萧鸣拿出项链想为我戴上,我后退拒绝。
“不好看吗?我觉得红宝石明艳大气,适合你。”萧鸣有些委屈。
“这个和我今天的礼服不搭,下次再戴。”拿出镯子递给他,“这个适合我,你替我戴上吧。”
我在观察萧鸣的表情。
萧鸣接过镯子,摩挲很久,不发一言。
“怎么了?”
“镯子有裂痕,不吉利。我明天去买个更好的给你。”萧鸣将镯子放回礼盒,想拉我的手往外走。
“萧哥,你今天也来拍卖会了!”一道女声突兀响起,打破有些旖旎的氛围。
我感觉身边男人有一瞬间停顿,然后加快往外走的速度。
不巧,身穿粉色蓬蓬裙的女孩比萧鸣速度更快,直接拦住俩人。
我歪头凑近问道:“她是谁?”
“合作方李总的女儿,最近有合作,不好拂了对方面子。”萧鸣也凑近耳语。
“哦~”阮语山意味深长,“人家还是个妙龄少女,萧总,是惹不起还是心疼?”
“你是谁?”李希见两人态度亲昵,气急败坏道。
“李小姐,这位是我未婚妻。我和你说过的。”萧鸣下意识将阮语山护在身后。
“你真有未婚妻?你没说谎?”李希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但本性不坏。以前追着萧鸣以为他的未婚妻是为了拒绝自己编的借口。
“你不是和我说你去他家参加宴会,他家没别的人吗?”李希小声询问自己的伙伴。
伙伴支支吾吾,“她就是那个傻子。”
李希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看阮语山再看看伙伴,一时无语。
“李小姐,告辞了。”说着拉起阮语山离开。
“等等,她不是个傻子吗?所以她才不是你未婚妻,你骗我是不是?”李希见人拦不住,一急之下口无遮拦。
萧鸣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她是我的妻,还请李小姐慎言。不然,我和李总的合作可以取消了。”
萧鸣的长相属于冷峻类型,平时不笑就足够摄人。刻意冷下脸后,就让人完全忽略俊美的脸,而完全被他气势所震住了。
李希觉得他叫自己慎言,可听起来更像,她若再说一句就将舌头拔了一般可怖。
“你,你呜呜呜”哭着往外跑去。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萧鸣没有管跑走的李大小姐,而是叫住她的伙伴。
小伙伴顶着萧鸣的冷脸,总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想跪下来谢罪。“不是我说的,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以为,以为加上当时见这位小姐,她谁都不搭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错了。”
“有哪些人说过,你列个名单出来,每个人。明天交给我。”萧鸣面无表情说到。
“可有的人我不认识……而且明天这也太短了。”小伙伴这下真要哭了。
“那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萧鸣轻飘飘说出冰冷至极的话。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我看着这气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是说惹不起吗?”所以可以把人家弄哭吗?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只剩我和萧鸣,他又变成表情丰富的人了。
他没有开脱错误,反而第一时间知道就将过错完全拦在自己身上。
可是,那个女孩再也等不到了。
“所以,你是要替我报仇,为我出气?”我见萧鸣点头,又继续说道:“可迟来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在一场名为造谣的猎杀中,主谋是凶手,旁观者是凶手,不知情者也是加码者。”我知道不该迁怒,可两世之死都与“他”有关,哪怕他不是他,可他们是那么得相似,让我根本没办法理智思考。
“你早干嘛去了?”我挣开他的手,这场戏,我终是演不下去了。
“明明这么轻易就能知道她一直在受苦啊?可这么多年你在干嘛?”
记忆一下子回到那个灰暗看不到亮光的皇宫。
慈宁宫,外面狂风大起,点点烛火在风中摇曳,根本照不亮偌大的宫殿,反而映衬宫殿愈加可怖。
“皇后有孕,还不快将皇后扶起来,她若有闪失,哀家定饶不了你们。”萧太后坐在高位,冷冷看着地下瘫坐的皇后。
“母后何至如此!”彼时,我刚知晓自己敬重的太后给自己下了多年避子药。而自己如今能怀孕不过是自己父亲倒台,彻底没了威胁。
“哀家,也是为了我朝稳定繁荣。皇后,要怪就怪皇帝太爱你了吧。”太后走下来,摸着我的头,“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有时候皇帝的独宠反而是种剧毒。”
我眼睁睁看着太后离开。
太后的话顺着冷风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朝不该开后宫唯皇后的先例的。”
第三章心结1
自上次争吵后,两人一直没有见面。
等冷静下来后,我也开始后悔。明明这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为什么在一件小事上情绪崩溃。
明明是要取得萧鸣的信任,更好找到害死原主的凶手的,怎么就忍不住呢?
可能是因为初见太过刻骨铭心吧。
彼时,爹爹刚升任右佥都御史,本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可母亲在升迁令到没多久溘然离世。
当时,父亲突然失去母亲,又觉得母亲离世是因为他忙于政务,疏忽了母亲才导致她的离世。
双重打击让父亲一夜白头。
他本想追随母亲而去,但看着还小的几个孩子,只能忍痛料理了母亲的后事。然后带着我们三个孩子来到上都赴任。
在人前,父亲表现地很平静。一边体面应对同僚,一边照顾我们三个孩子。
当时大哥阮为十岁,我七岁,而小弟阮慈才四岁。
大哥早已知晓家里发生什么,而我也隐隐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可怜小弟还在期盼母亲能给他讲睡前故事。
小弟虽不懂发生什么,但也知晓家里悲伤的氛围。
心里很想念母亲,可每次念叨母亲,大家不免黯然伤神,再后来,小弟也不念叨了。
日子总是要过的,母亲离世半年,家里的阴霾随着时间流逝,总归是消散了一点。
碰巧赶上清历皇后大寿。皇上在宫里宴请百官。
在宴会上,我第一次见到萧鸣。
清历皇后的嫡长子,萧鸣。他遗传了皇后妍丽的容貌,小小的人已经长得可以窥见长大后的祸人容貌。
宫宴觥筹交错,帝后琴瑟和鸣,百官贺寿,一派繁荣祥和之景。
突然,一支利箭从黑夜穿梭而来,一下射穿皇帝身旁的公公的脑袋,鲜血四溅。
宫宴瞬间一团乱,一群黑衣人冲进来厮杀。
因为爹爹不过四品官,离帝后还很远。因此爹爹在利箭来袭时就拦住我们三个躲在角落。
我从爹爹的臂弯中探出头,看向高位。
一个刺客找准空隙,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将剑刺向皇帝。
皇后放开牵着萧鸣的手,扑过去为皇帝挡了一剑。
然后孩子痛呼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人声钻进我的耳朵。
皇后放开萧鸣的一瞬间,角落的刺客一箭射中萧鸣左肩。
“快,西北角房梁还有刺客。”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卫眼尖发现皇子受伤,意识到还有刺客躲在角落。
后来又是一阵刀光剑舞。
我看见萧鸣身边有更多侍卫保护他,可他只是抬头看着他的母后。
而他的母后被皇帝抱在怀里,与其说是在抱着皇后,不如说是在拿皇后当挡箭牌。
我站那么远都能看到皇后神情的变化。在她身边的萧鸣一定看得更加清楚。
他清楚地看到他的母亲抛下自己去救皇帝,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从满心担忧为自己的夫君前去挡刀,到后来发现挣不脱皇帝的桎梏,被皇帝当挡箭牌的绝望。
后来,宫宴上流了好多血,好多血,血平息了这场刺杀。
等太医赶来为贵人们救治,紧绷的氛围终于有了丝松动。
人们后知后觉,被眼前噩梦般的景象吓住。
高台上的萧鸣突然转头与角落中的我对视,那么远,那么远。
可我们彼此清楚,我们都看到了对方。
我们的初见,我知幼失恃悲苦,他明皇家情淡薄。
小李拉开窗帘,打断我的回忆。
“阮姐姐,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逛逛吧。”小李见我这些天闷在房间,有意开导我。
“好,很久没有出去了。”我不想自己将思绪沉浸在过去,便答应小李的邀约。
来到这个时代有段时间了,从手机里了解过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但并未亲身体验过。
如今走在高楼大厦间,眼睛里充斥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车辆如同我在奇文怪志读过的奇异巨兽,飞速掠过道路,它们的咆哮声在空气中回荡。人们匆忙地穿梭在街头巷尾,步伐急促。在都市节奏中,人们显得如此渺小,仿佛被这座巨大的都市所吞没。
可在这巨大震撼中一种蓬勃的感情自内心油然而生。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人们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产量奇高的稻谷、飞速便捷的交通、传递迅速的信息、强大的武装力量……若我朝能拥有这些,萧国定能抵抗外敌,不受他国欺辱。
“阮姐姐,你怎么哭了?”
小李的话将我点醒,我已不在萧朝了,我也不再是一国皇后。
“只是在想,生在这个时代真好啊。”
“阮姐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什么都很乐观。”小李拉着我的手,陪我过马路。走到对面,带我七拐八拐走了好久,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她才放开我的手。
“我也还是一样,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好糟糕。”小李后退几步,背靠墙站着,头低着,“我不是和你一样一出生就被爸妈抛弃,我爸妈养我到七岁,然后弟弟出生了,我就被抛弃了。我也不像你自小长得好看,福利院的阿姨都格外关照你,在福利院里我要和别的小朋友抢才能得到物质和爱。”
“后来,萧夫人要收养你,你把我带上了。多亏姐姐我才能上很好的学校,有很好的物质资源。”小李走过来抱着我,“还好有姐姐,我的世界才没那么糟糕。”
“姐姐想去哪里玩?我带姐姐去?”小李说完就放开我,又乖巧站在一边。
“你以前和我说过你父母的事吗?”我有些不解。
“说过,可那时姐姐只会睁着眼睛看着我,很少很少回答我的话。”小李说到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现在姐姐会和我聊天,会回应我了,我好开心。”
小李往前走去,突然回头问我,“姐姐,你好久没有叫我的名字了。”
我并不知晓小李的名字,别墅里所有人都叫她小李。
小李见我半天没声,就转身走回来,“怎么了姐姐,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小李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还是说,姐姐压根不知道我的名字?”
小李再次拉住我的手,可这次不是为保护,而是防止我挣脱。
“姐姐?”
“抱歉,我不记得了。”我没有回避,而是抬头直视小李。
小李听到我的话,眼里瞬间受伤,嘴角的笑却放大了,“姐姐和我说什么抱歉,很多人都不记得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我们去前面的公园走走吧,那里风景很好,最近梨花盛开,很美的。”小李指着前面说到。
这次,我拉住她的手,语气轻轻,“告诉我吧,我会记住的。”
“李妙,阮姐姐,我叫李妙。”
“李妙,我们走吧。”我伸手拉住她,顺着她先前指的方向走。
公园里有一片梨树,朵朵洁白的梨花盛开在刚冒出嫩芽的枝丫上,远远望去,仿若置入仙境。
美好的景色也留不住夕阳的落下,天色渐晚。
我们走到一个小山头,山头树丛茂密,是欣赏梨花的一个好地方。我看着逐渐黑的天,顺手在旁边折了根趁手的树枝,折去不必要的分枝。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对李妙说到。
李妙没有应我的话,而是退后一步。在她身后走出两个手拿棍子的成年男人。
“她交给你们了,随你们怎么玩,玩完我要你们把她卖到山沟里,让她永远都没办法逃出来。”李妙的眼神此刻彻底冷下来,里面满是恶毒。
说完便转身离去。
两个男人见只是一个女人,便丢下棍子,狞笑着扑过来。
我拿起简单拾掇过的树枝,单手一挑打在前面一个男人的一小腿上。
接着弯腰转身打在另一个男人手臂。
树枝在我手中挥舞如同一支利剑,每次攻击都精准打在他们身上。
不一会儿,两人躺在地上哀嚎,而我没有恋战,直接往山下跑去。
在公园外面我看到李妙,直接上前给她来了个过肩摔,然后将她双手桎梏,人整个身体跨坐在她背上。
摸出她口袋里的手机,打电话报警。
她见我报警,转头表情狰狞,“你不是原来的阮语山,你报警我就把你的秘密抖出去,你不想被人抓去做实验吧。”
听到她的话,我删去还没拨出的号码,想了想道:“我们聊聊吧。”然后就一掌劈晕了她。
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们。
回到别墅,我把晕过去李妙抱回我屋子里。
然后把她丢在地板上,接了杯水倒在李妙脸上。
“咳咳,咳咳。”李妙醒来见到我,直接手脚并用退到房间角落。
“我上次在泳池溺水,是你做的吧?”
“是又怎样?”事情暴露,李妙也不再遮掩内心的恶,语气发狠,“上次没能弄死她,是我大意。”
我蹲下来,面无表情看着她,“你其实成功了。”
李妙刚才还狰狞的面色一瞬间失去力量,一下空白起来,“什么?”
“原来的阮语山已经死了,我的情况和你上次和我说的穿书情节不一样,我的身体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灵魂。”
“不可能,我在暗处看着的,她憋气最高时长能坚持五分钟,明明上次我把她沉进水里才短短几分钟!”
“可你还给她下安眠药了,足量的安眠药加上睡眠中被你推进泳池里,你觉得她还能活?”
说完我就走到木椅上斜坐着,没有理会李妙自我否定的话。
等她自己把自己折磨地差不多了,我才轻飘飘说道:“阮语山不傻,她只是不会和人沟通而已。所以她其实很会保护自己,对别人给的东西总是抱有警惕。”
说到这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语气更轻了,“可你,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从来没对你设防。”
“你胡说,她从来没把我当朋友过!”李妙站起来,扑向我,使劲掐着我的脖子。
我没有反抗,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妙,抬手压在李妙发红的眼角,语气带着诱哄,“她信任你,所以她死了。”
李妙更用力掐着我的脖子,我感受到肺里的空气迅速耗尽,脑袋开始充血。
“你还要再杀我一次?”
我的话一出口,李妙才像是那个被扼住喉咙的人,一下子瞪大眼睛,松开手往后退去。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
知道自己想要的了,我也不再演戏,起身扭动脖子,感受肺部闷痛,觉得应该是伤着气管了。
没管李妙的鬼哭狼嚎,直接走过去又一掌劈晕了她。
然后叫来家庭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情况。
天大地大,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第四章心结2
萧鸣不在,别墅里的人就又开始心思不定,但碍于我如今神志清醒,表面功夫还是给足了的。
家庭医生兼萧鸣好友,接到电话赶来,医生身着米色风衣,容貌清秀,身材修长。端的是温润如玉,一开口也是经典台词,“原来这就是萧少爷心仪的女孩子啊。”
“你原本是来应聘管家的吧?”
医生语气惊喜,“你怎么知道?本来是准备当管家的,但是专业实在不对口,就退而求其次当了家庭医生。ε=(´ο`*)))唉?怎么不是半夜给我叫来啊,为了第一线吃瓜我在医院工作都是干夜班的。”
我内心感叹,萧鸣身边都是些什么奇葩,“您开心就好,呵呵。”
“我是挺开心的,干着一份工,领两份工资。萧家这边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工作呢。”医生嘻嘻哈哈,走近抬手示意我坐在沙发上,他来看诊。
“您这掐痕有点严重,我给您开个药,您定时涂抹。初步检查,您气管有些损伤,最近要避免剧烈运动和颈部过度活动。修养个一星期左右即可康复。”医生温柔笑着道。
“不需要去……医院看一下吗?”我眨眨眼睛道。
“这点诊断我还是有把握的,”医生退后一步,语气温柔,神情温柔,“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给萧少爷了,我想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医生顶着人畜无害的表情,走到李妙身边,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而已,阮小姐不用担心。”
“您的时间不多了哦。”医生看着快要清醒过来的李妙,然后撇头对着我说到。
“如果你没有打这个电话的话,我时间绝对充足。”我咬牙切齿对笑面虎医生说到。
果然,能和萧鸣混在一起的,怎么可能真傻。
“阮小姐,也是如您所愿。”医生微微欠身,“我先行一步,医院来了急诊。”
医生走了没多久,李妙醒过来。
以防万一,我先把房间门反锁了。
“不想我再打晕你,你就安分点说出你的故事吧。”我看着地上的李妙说。
“先扶我起来,我想喝水。”李妙醒来很是平静,我以为还要再打晕一次才行呢,刚才那针这么管用?
心里想着,动作没停,将李妙扶到沙发坐着,又给她倒了杯水。
李妙喝了水,眼睛不眨地看着我,“你其实很像她,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你不是她。”
“后面怎么认出来了?”
“你隐藏得蛮好的,明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在刚来的时候就迅速适应并隐藏自己。”李妙很聪明,我前面说的话,让她一下子想明白前因后果。
“但终归,还是不同的,所以后面认出来不足为奇。”李妙见我神色不耐烦,垂眸不再看我,“为什么害她呢,明明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我们相依为命,可我们的命运却截然不同。她哪怕是傻的,也是主角,我就像一个推动剧情的炮灰。可是,当初眼角有泪的女孩明明是我啊,我才应该是那个能够摆脱孤儿命运的人。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就默认她是那个女孩了吗?她成了公主,我成了仆人。”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女孩,那为何少爷心绞痛的毛病一直没有好全,只是缓解!难道不是因为我才是那个女孩吗?我和她一直没有分开过,少爷缓解疼痛是因为我才对,没有好全难道不是因为找错了人吗?”
反锁的门突然打开,萧鸣走进来。
看向李妙神情冰冷,视线转到我时,眼神迅速融化,“我怕你出事,就擅自开门进来了。”
他先向我道歉,然后才将视线转向李妙,“按照你的意思,哭的女孩子才是我要娶的人,那当初福利院那么多哭的孩子呢,怎么?都是我要找的人?”
“少爷,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我才是,明明是我的人生被她偷走了。”先前的镇定剂一直在发挥作用,让李妙无法自如牵动脸部表情。
一面是狰狞的神态,一面是死水般的面部肌肉,两厢冲突,让李妙的脸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已经报警了,有什么事你向警察说吧。”萧鸣没有再看李妙,而是向我走来,把我抱在怀里。
我没有动作,只是盯着李妙。
李妙察觉到我的视线,突然停止发疯,没有发声,做出嘴型,“冒牌货。”
我突然收回视线,脱离萧鸣的怀抱,往外走去。
李妙自有法律惩罚她。
那我呢?
心里一直持续不断地疼开始强烈起来,密密麻麻像是在我心上戳了无数根针。
疼的有些喘不过气。
等萧鸣在花园里找到我时,发现我泪流满面。
这个时代的萧鸣和我爱的萧鸣一模一样,每次看向他我都不禁恍然。
我总是在想,是否我们上辈子并不圆满,所以这辈子我来和他再续前缘。
这是下辈子的事,我是否可以抛去皇宫里十年所受的磋磨,可以抛去帝王猜疑而让爹爹罢官的痛苦,我是否可以抛去过去的一切痛苦,和他重新开始?
李妙的话彻底撕破我的遮羞布。
就算萧鸣真的是他的转世,可他已经有一个阮语山了。
那我算什么?
我不再是萧朝皇后,可我也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阮语山。
我只是个本来就该魂飞魄散的人。
我……只是个冒牌货。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内心最恐惧的事,也是我一直逃避的事。
我对那个早已是帝王的萧鸣爱恨交织,可眼前的萧鸣与年少相识的他是那么像,仿佛他就是那个给我摘青梅的少年郎。
“这几天我已经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教训一遍了,别墅里的人明天全部换人。这些年都是我的疏忽才让你受苦了。”萧鸣在我身前半跪下,替我擦干眼泪。
这些年都是我的疏忽才让你受苦了。
谁能想到身为一国皇后,在后宫里却受尽磋磨。
人人都知嘉清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人人也知皇后多年未有孕,嘉清帝早想废后,但念及阮家从龙之功并未实行。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
我能感受到他的爱意,我也知晓身为帝王他身上肩负的责任。
他在前朝治理国家,我在后面打理后宫。
萧鸣后宫仅我一人,但先帝妃子却依然居住后宫。
按照祖制,这些无子嗣的妃子应当陪葬。是萧鸣打破陪葬制度,是萧鸣开创后宫仅一人的先例。
萧鸣上位铁血手段,登基一年就举国之力御驾亲征,逼退敌国。
大臣畏惧这样的君王、百姓畏惧这样的君王……甚至皇宫内的人也惧怕萧鸣。
他不苟言笑、冷面无情,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可没人看见,摇摇欲坠的江山在他手中逐渐安定,敌国不敢轻易侵犯。
我的少年郎长于吃人的皇宫,却有着一颗赤忱的心。
他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
那朵小花掩于冷硬的岩石下,世人轻易无法知晓。
后来,我还是不信。
国事逐渐稳定,恰逢我十七岁生辰。
国库空虚,生辰礼并不隆重,可胜在用心。
花前月下,酒醉人心,那一夜我们成为真正夫妻。
他拥着我,在我耳边不断诉说爱意。
之后,他夜夜宿在我的寝殿。
我说:“母后说宫里该添新人,为你开枝散叶。”
他从我怀里抬起头,语气委屈,“那皇后想我纳新人吗?”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口亲上去,“不想,你答应我的,只娶我一人。”
“你想我也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萧鸣转头喝药,“良夜不该辜负,皇后我们来做些快乐的事吧。”
“你喝的什么药,不会是壮……唔。”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鸣用吻堵住了。
那样满眼都是我的帝王,若知晓我已然离世,他该如何面对?
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幼子谁来抚养?
“皇后,事到如今也哀家不瞒你。你的避子药,哀家从皇帝那儿拿的。”
“那如今为何要告知我这件事?”我死前几天和太后长谈过,那时我知晓自己身子已经要撑不住了。
“我从太医那儿看了你的医案,你的身体……”太后语气轻轻。
“所以您想我死得明白是吗?您知道的,我这身体除了是因为您下药的缘故,还有各宫先帝嫔妃的原因。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抬手指着太后宫殿摆着的一把弓箭,“我也知道您心里不甘。”
太后顺着我的动作看到案台上一尘不染的弓箭,“以前的事,哀家已经不想了。”
“您不愿提,臣妾就不提。只是,您登过高山望过四海,知晓天地漫漫,真的甘愿居于一宫了却余生?”我走上前触摸弓箭,“您也见过皇宫人心叵测。但在臣妾心里,您一直是那个年少游学,为边关将军献计大破敌军的奇女子。我敬您,从来不是因为你是太后。”
太后几番抬手想靠近我,但最终没有,只叹气道:“哀家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萧鸣也是个好孩子。”我站在高台回头直视太后。
“先帝包庇嘉贵妃巫蛊偶一案后,清历皇后就自请皈依佛门,丢下萧鸣一个人在吃人皇宫。他受了很多苦,但娘娘心善,心疼侄子,将他讨来,他才能平安长大。在他心里,您早就是他的亲娘了。您把他当棋子,将他推上帝位,他都如您愿。”
“他是个好孩子啊,可怎么连您都害怕他了呢?”
“他称帝后就询问过您的意见,他随时放您自由。”
“自由?我大半辈子都耗在了这个皇宫,快老了,你们和我说放我自由?那我前半生算什么呢?我的才华武功明明不输男子,却因为一纸诏书我就要嫁给大我那么多的皇帝,一辈子待在皇宫当别人的附属品。”
太后终于不再戴着慈眉善目的假面,走上前夺过弓箭,拿起一支箭簇,搭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像是练习无数遍那样。
唰!
箭射进木门里,箭羽在空气中震动。
“我怎么甘心!”太后这一箭好似全部力气也跟着没了,瘫坐在地上,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脸色还要苍白。
“鸣儿和他亲娘一个样,把感情看得大过天。可他身处帝位,怎么能让他肆意。”
“可若他真的可以做到呢?”
“江山帝位怎可儿戏!”太后语气加大,“难道整个江山要为你们所谓的爱情让路不成?”
“究竟是萧鸣他不配帝位,还是您不甘心?如果萧朝真的出了一个痴情皇帝,并且江山稳定,那是否说明您入宫这么多年的苦就像个笑话,清历皇后所求的爱情也不是虚无。”
“萧鸣他有好好做个皇帝,他在位这些年对国事呕心沥血,如今敌国来犯,他再次御驾亲征。他身在其位,对得起黎明百姓,对得起君子心。”
“你倒也是个痴情人,你不怕外人说的都是真的?他早就想废了你,如今还让你爹晚节不保,罢官归家?”
“我怕,但……我信他。”
那晚皇宫里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同坐一处,往彼此心中最在意的地方扎刀,鲜血淋漓。
自来到这个时代,我已记不大清楚那晚还说了什么,只有太后略带嘲讽的眼睛时时入我梦,让我常常惊悸梦醒。
第五章坦白局
“语儿,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心疼。”萧鸣依然半跪在我面前,语气温柔道。
回忆太过沉重,现实也显得荒诞。
记忆里他黄袍加身,记忆里他披甲亲征,记忆里……他在为国事操劳。
我为他孤身入宫,为他宫于心计,为他成为端庄得体的皇后。
咽下离家之苦,忍受流言之伤。
外人看来,好像都是我在付出一样。
可是,我愿意啊。
“语儿,父皇身体日渐虚弱,太医说很难撑过今年冬天。”萧鸣抱我在怀,“我与母妃筹谋多年,但很多迂腐老臣依然拥护萧政,觉得他是太子,当为新帝。”
“可前年锦州洪灾,你带人泄洪。去年,子洲大旱,你前去赈灾。前段时间,古州山贼暴乱,你领兵镇压。春闱举子闹事,你多方协调。一桩桩一件件,大臣们看不见吗?萧国如今内忧外患,萧政只顾自己奢侈享受,这样的人如何撑起一国江山啊!”
“但父皇属意萧政,他是嘉贵妃拼死产下的爱子。名正言顺,若当真他为帝,我用心辅佐亦可。”
“迂腐,你也和那帮老臣一样迂腐!观大地诸国,皆以变法而强,守旧而亡。萧朝需要一场改革彻底消除顽疾。”我挣脱萧鸣怀抱,后退几步看着他道:“你和辛母妃这些年在朝廷上培养的新秀,他们会是萧朝脱胎换骨的新鲜血液。”
我走近萧鸣,一步一句,“黄天倾,后土颓,合该有王革之、兴之!”
“语儿,我想和你在一起。”萧鸣站在风雪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捂着萧鸣的胸口,“当年刺杀一事后,父亲为了让我们三个有自保之力,拼尽脸面为我们找来武学师父教授我们武功。而你竟也不要脸得来偷学,还忽悠我随你一起逃学。”
“我们去了郊外,还记得吗?”
萧鸣攥紧手,声音沉闷,“记得,郊外萧瑟,堆着大片大片的尸体,都是从别处逃难来的。难民有些身染疫病,为了城中百姓不受传染,难民全部斩杀,就地掩埋。”
“儿时的我被吓得大哭,你也在哭。”我挽着他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回去后我问你为何哭,你说你哭百姓苦。你说你在宫里虽然过得艰难,但总归有饭吃,有衣蔽体。你不想再见这如人间地狱的惨象。”
“后面你不再逃课,你沉默很多。那时我就知晓你想做什么了。”我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你放手去做,我永远在你身后。”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萧鸣语气珍重。
他有他的宏愿,我亦有我的坚守。
我们之间谈不上谁为谁付出更多,我们相爱、相知、相守。
情感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上一世,他远赴战场,我在宫中独自生下孩子。
我身体亏损,久病难医,他在前线生死一线。
我们多年前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可一世太短,我想和他长相守。
“萧鸣,你分得清你分得清玫瑰与月季吗?”
“语儿,你在说什么?哪来的玫瑰与月季?”萧鸣只用那双眼看着我。
我摇头泣不成声,“我痴傻了这么多年,突然好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喜欢她,你怎么会没有发现?”前世与现实的记忆不断在我脑海里回放,思绪早已无法连贯,只能遵从本心。
“我是谁?你是谁?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没有丝毫头绪吗?”
“语儿,你只是受刺激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好不好。”萧鸣站起来把我抱在怀里。
我温温顺顺,由着萧鸣将我往房间抱,在开门的瞬间我突然问道:“萧承呢?承儿怎么样了?”
我感受到男人身体瞬间僵硬,眼睛闭上,可睫毛却在颤动。
一瞬间我确定了他就是萧鸣。
我拍萧鸣肩膀三下,他下意识将我放下来。那是我们前世的约定,他抱我,若我想下来,拍他肩膀三下,他就会放我下来。
“萧鸣,我当了十年皇后,你当了几年皇帝?”
“我在位27年。承儿弱冠之年继承大统。”
算了算,我开口道:“你45岁退位……史书记载承清一年,嘉清帝崩,你活了46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萧鸣在偷看我的神色。
“怎么?你有话说?”
“咱萧朝不是没有正史记载吗?你从哪儿看来的这些。”
“从你教会我手机使用后,我就会运用伟大的互联网来查询我想要的信息了。怎么,萧总在新世纪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懂网友信息寻找的强大?”这句话我说的阴阳怪气,事实上我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后,早就想把对面男人骂的狗血淋头了。
他要是早点承认,我至于这么多戏吗!
男人站的畏畏缩缩,好似我是洪水猛兽。
不知让前世大臣和现在他的员工看见他这副模样,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内心戏不断刷屏,悬着的心也在吐槽中慢慢冷静下来。
“承儿长大像谁?”我看着萧鸣说到,我都没见过白白嫩嫩的儿子长大后的样子。
萧鸣听见我说儿子,眼神开始飘忽起来,我心里一紧,“咋?儿子长残了!”
“那肯定没有,我俩都这么好看他肯定残不到哪儿去。”萧鸣反驳地倒是快。
只是说完本来周身围绕中二气息的人,突然被一种疑似苦情剧的氛围笼罩了。
我甚至觉得此时正大雨瓢泼、天气昏暗,忙转头看外面的天,艳阳高照,万里晴空。
萧鸣眼眸低垂,“我其实那天晚上就赶回来了。我们胜利了,我回来刚好操持了你的葬礼。一点没耽误。”萧鸣说这话,语气是轻松的,可他的眼神像是要碎了。
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一下子就感同身受了。
“承儿小时候像你,特别像你。所以,我难免有些溺爱了他。他十来岁时,被我宠得有些无法无天,最后还是咱爹找了个严师才把他性子改过来。”
“看来我爹很有当伯乐的潜质,每回都能逮着最管用的人来。不对,你儿子你都管不来,你这个亲爹干什么用的?”他前面的话太有吐槽点了,一时不知从哪儿吐槽起。
萧鸣突然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后来那小子长开了,我就管得住他了。”
“?”
“他长开后,越来越不像你,倒是和我愈发相似了,性子也逐渐沉稳,后来慢慢将国事交给他。”萧鸣想起什么,“那你有看到后世怎么评价咱儿子吗?”
“有史载,嘉清帝稳定局势,承清帝顺势而为,将国运推向繁荣,史称清平盛世。”
“网友力量这么强大吗!”新世纪但与时代脱轨的萧总表示震惊。
“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怎么过来的?”我对此也表示震惊。
“……就那么过来了呗。”萧鸣左顾言他。悄咪咪走过来抱紧我,然后单膝跪下拿出戒指求婚。
“你认真的?”我看着周围和平时无甚区别的环境,看着半蹲的萧鸣说到。但转念一想,我们之间也不差那点仪式感,“所以你前段时间消失是准备戒指去了?”
萧鸣怔愣一下,然后眼睛、嘴角都在笑,“对啊,为了这场求婚我准备了好久。阮语山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从前世到今生,我都愿意。
跨越时间、跨越生死,与你重逢。
其实还有很多想问,想了解,想知道。
想知道,我死后,我爹有没有如信里所说一样到那个他早已找好的养老之地,好好养老。
想知道,我死后,兄长和阿弟有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
想知道,我死后,萧鸣是如何一个人走完那条孤独的路。
可前世,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有党争不断,大厦将倾,有志之士倾力拯救,国家稍稍安定,天灾频发。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承担着全天下的责任。
我从后世知晓前世的美好结局,便足够了。
我只想和他好好度过今生。
可大抵我当了十年皇后,心里总归还是念着皇宫。
晚上做梦,忽的梦到了前世。
也仿若我的灵魂穿越时空再次回到了那个我心甘情愿走进的牢笼。
我飘在我尸体旁,外面还是狂风大作、惊雷滚滚。
我一个死人在这明明暗暗的宫殿里坐着,着实有些渗人。
忽的,风雨灌了进来。萧鸣身披甲胄站在门外,想要踏进来,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虽已被大雨冲刷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些血腥味,就站在门外冲屋内喊道:“语儿,我回来了,我们胜利了!无意吵醒你,但实在想念,你等我先去沐浴。”
说完匆匆前去沐浴。
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萧鸣说的我死后的事情。
他没有说明的细节。
我飘在门边,往里去是层层绣帘下我的尸体,往外去是起色匆匆去打理自己的萧鸣。
他千辛万苦先行赶回来,却又在门前时怕惊扰了我而停下。
满怀期待,然后看见我的尸体。
我不想再看,可我更不愿离开。我想,至少要陪他度过这一晚。
但下一瞬我就到了宫外,我看见我本该找一处清净地养老的爹爹居住在上都一处宅院里。
爹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腰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摩挲着母亲生前的发簪,口中喃喃自语。
凑近听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泛起酸水,可我现在是鬼了,哭不出一滴泪。
娘亲是爹爹心中经久不愈的伤口,现在我的死又在上面划了一道新的血淋淋的口子。
我看见萧鸣又推门进来。
我好像总是看见他推门归来的样子,因为我们总是聚少离多。
我看见头发花白的萧鸣走了进来,他微微作礼,在和爹爹说着什么。
可我只顾震惊萧鸣的头发怎么白得如此厉害。他的样貌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怎么头发全白了呢。
我凑近用手想扒拉他的头发,手却直接穿透过去,我盯着我的手好久,然后慢慢又放了回去。
躲在角落里,看着人间的事。
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过了一会萧鸣出去抱了个五六岁的孩童进来。
那个孩童长得和儿时的我简直一模一样。
这点路,萧鸣都是抱着进来的,他简直是把我儿子当水人在养!
萧鸣你醒醒,他再像我,你再想养一个像我的女儿,你手上抱着的也是你儿子,儿子!
“父皇,我要回去,太阳太晒了。”萧承指着天,把脸埋在萧鸣肩膀上,嗫喏到。
我感受着我一个鬼都能忍受阳光,再看看萧鸣怀里趴着的小家伙,这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他外祖父母、他爹娘、他两个舅舅,没哪个像他这么娇气的啊喂!
更震惊的是,萧鸣还真的准备转身回去了!
我一下子扑过去把他扒拉回来,然后不知是我太心诚还是什么,刚好一阵大风刮来把萧鸣吹得一个趔趄。
父子俩相视震惊。
然后萧鸣像是脑袋突然清醒了,将萧承放下。然后对我爹又行了一礼:“承儿教导之任,鸣实在有愧,但,承儿后面必然继承大统,帝王之责,实为重中之重。故只能麻烦岳父大人为其教导。”
我爹看着萧鸣,微微叹气,“陛下不舍得,我又怎么舍得啊。罢,我有一好友,可堪重任。”
“多谢岳父。”说完将萧承抱回马车回去道别。
我爹看着萧鸣,“陛下,犬子糊涂,您切不要糊涂啊。”
“朕知分寸。您保重身体。”
第六章求仙问道
糊涂?分寸?
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我阴测测站在他们旁边准备细听,下一瞬又换地方了。
这次我淡定了,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然后,我亲眼见证了我那个一向沉稳的大哥和萧鸣一起干了什么糊涂事。
“陛下,这是小慈在边境寻来的巫师,他知晓一些您想了解的事情。”大哥阮为跪地双手递过一个黑色的木盒。
巫师身着黑袍,脸上涂满怪异的花纹,身材高挑但露出的手腕却瘦的可怖,眼神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目。
而大哥一句话就把三个人都卖了。
一是,这事小弟也有参与。二是,我大哥属于从犯。三是,萧鸣是主谋!
“嗯,你们辛苦了。这些年你在朝中忙碌,小慈守卫边境。”萧鸣示意总管宣读早已备好的圣旨。“朕升授阮慈为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阮为你擢升为右督御史。”
“谢主隆恩。”
“好了,你们都先下去。留大巫在这儿就可。”萧鸣下令。
下人们都相继出去,大哥最后出去。
出去前转头回看萧鸣,“陛下,小妹她已经去了,您还是要往前看的。”
“我知晓,你也出去吧。”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萧鸣和那个大巫。
萧鸣走到侧殿,不知触碰到什么,突然本来挂着字画的墙壁移动开来,露出一条密道。
萧鸣带着大巫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极大,中间是一个圆形高台,周围是一个个大概一人高的小门。
萧鸣领着大巫走近正南角小门,“大巫,您在此处。”
然后萧鸣走回圆形高台,在高台上的蒲团上打坐。
这次我一直没有转移,我飘上高台坐在萧鸣身边。
他一直呈打坐状态,我也就一直陪着他。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身体那种飘渺的感受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的精神。
午夜时分,阴气最重,百鬼夜行。
围在高台周围的小门突然一起打开,无数吟祷声响起。
小门里走出各类人。
有身着青袍的道人,有手持佛珠的僧人,有头戴银饰手持木棍的人……
他们口中吟诵着我听不懂的祷词,一步一步靠近高台上的萧鸣。
每走一步,声音愈大,在整个地下空间里回荡。
愈加宏大的颂声,让我脑子嗡嗡的。但萧鸣还是一动不动。好似他才是那个灵魂出窍的人。
他到底在做什么!
没等我想清楚,我再次晕厥,清醒过来后已不在那个地下空间。
这次,我站在小院前,看着我兄长和小弟跪在大堂前。
面前是我爹的灵位。
我在门外跪着,送我爹最后一程。
我爹在官场沉浮大半辈子,一直老实本分,无意党派之争,只想守着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
后来反而是少有功成身退的老臣。
也因实绩,受不少百姓爱戴。
因此前来吊唁的百姓不少,哭声阵阵。
“可怜阮大人一身忠骨,就这样没了。”
“唉,听说陛下如今只顾求仙问道。性格是愈发喜怒无常了。这不,前段时间,前朝老臣宋家因在御前多说了几句,尽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荒唐啊,荒唐!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啊。”一个白面书生拿着扇子摇头晃脑道。
有个年轻农夫憨憨道:“我听我媳妇说,咱陛下是为了复活那早逝的皇后娘娘才求仙问道的。”
谁知白面书生斜眼嘲讽道:“你这乡野莽夫懂什么,自古帝王多薄情。如果陛下真深情,他能忍心将皇后娘娘所生的唯一孩子丢到企山上去?什么深情啊,不过是掩饰自己长生私欲的借口罢了。”
“只可怜阮家哦,折了个女儿又没了个爹,阮氏兄弟才不过二品官。”书生摇摇扇子,持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势。
农夫虽更相信自家媳妇,但也敬佩读书人,也就没和书生争论,而是呵呵笑道:“我就一个粗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东西我送到了,礼也行完了。我就先回去锄地了。”
“对呀,我这祭礼还没送呢。”路人百姓纷纷拿起自家带的东西自觉排起队。
而那书生踮脚东看西看,发现这家只等人送礼,而并无宴席可吃,便摇摇扇子走了。
我站起来往里走去,太阳渐渐强烈,我有些受不住。
大哥、阿弟虽然面容难掩悲痛,但依然镇定处理事情。
门外来了很多自发祭奠的百姓,招待人手和食材都不够。
大哥在嘱托管家处理事宜。
阿弟应付着前来吊唁的同僚。
我在屋内,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间。
在棺椁旁跪下,“爹爹,女儿来陪你了。”
人群散去后,夜晚只剩下白日的一片狼藉。
只剩下大哥、阿弟和一个我,跪在爹爹棺椁前守着他。
“阿兄,阿姐如果还在……”阮慈说到这,就又闭上嘴,空寂的夜唯余沉默。
阿弟小时候念着阿娘,可因为大家都伤心,他便不再提。
如今,我成了他不再提的人。
“如今只剩我们兄弟二人,我们要打起精神,撑起阮家。”阮为虽一介文官,但因幼年习武,身体并不羸弱,直直跪在那儿,脊背不曾弯下一分。
阮慈一直从武,身材高大,皮肤因长年风吹日晒,是小麦般的颜色。可他的眼睛依然有着少年般的纯澈。
爹爹一生,爱一人,守一人。
阮家一脉,皆不负家族、朝廷、江山。
天色将白,萧鸣一身黑衣独自前来。
阮为和阮慈站起来向萧鸣行礼,萧鸣摆手。
然后跪下、磕头。和我的兄弟一起为我爹爹守棺。
“我来晚了,抱歉。”萧鸣轻轻解释到。
“陛下您早已派人吊唁,何来晚一说。”阮为恭敬道。
“我替语儿来。”萧鸣轻轻开口,然后再次磕头行礼。
一直压着的泪,一下子就奔涌而出。
我爹爹没了,可我连送他一程都做不到。
在世人眼里,我亦是亡人。
哪有替亡人为父亲吊唁的啊,你这个傻子。
“爹,你看这个傻子。当个皇帝明明可以走更舒服的路,偏偏为了我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倚靠在棺椁旁。
这几个场景我仿佛还在人间,可下一刻我就像个局外人旁观着萧鸣走马灯的一生。
周围景色快速变换,像雾,像光,像掌心的雪,握不住,留不住。
我看见时光流逝在我眼中具象起来。
我看见萧鸣找了一批又一批能人异世,我看见萧鸣日益憔悴老去。
我看见民间流言四起,我看见百姓咒骂帝王无德。
我看见……萧国蒸蒸日上,百姓温饱富足之余不再担心战火四起,而是话闲娱乐。
我看见萧鸣和太后的争吵,太后责问他为何忘了帝王之责,玩物丧志。
“当初你只想娶她一人,哀家都已经依你,你为何不明白自己之责是什么?你是皇帝啊,掌管天下权力。如今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哀家不过想给你后宫添几个知心人,你就这样气哀家。”
萧鸣不言不语,听完太后训诫,便行礼离开。
后来,我看见承儿继承大统,百姓欢呼雀跃。
后来,我在深山老林看见萧鸣,他在山上捣鼓着什么。
后来,萧鸣死在了这个深山老林。
承儿安排的暗卫传递消息,他连夜赶来送他父亲一程。
承儿像是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他条理有序处理好萧鸣的身后事,将萧鸣葬在了一处山涧,然后抬着一口空棺回去了。
我跟着承儿走到山的边界,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个书生说的企山。
这次,我守着萧鸣的墓。
但我更虚弱了,只能等太阳西下才能去墓地陪他,其余时间只能在竹屋里昏睡。
没多久,我就听说企山闹鬼,心里迷茫一阵。后面慢慢回味过来,自己每晚走夜路害怕,让流萤为我引路,可能不小心被进山人瞧见了。
因此引发了误会,也不算误会,毕竟自己真的是只鬼。
不出去了吧,省得吓着别人。
我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了,我感觉自己的记忆也在逐渐遗失。
中元节那天,我精神好上许多。有了些精力,细细打量起这座他亲手建造的竹屋。
当时一阵风吹来,书架上夹着的信封恰巧吹到我的面前。
我便借着风捧着信,趟着将落的夕阳,赶到墓地。
“萧鸣,我来看你了。喏,看我发现了什么?你的小秘密,嘿嘿。”我轻车熟路找到舒服姿势坐好,对着信封吹阴风。
吹得我头都晕了,才把信封吹开。
信纸铺开,嘉清帝忙活半辈子的秘密就此展开。
“吾愿用我一生功德换取来世与吾妻再续前缘。
一世夫妻已然是吾三生有幸。
可一世太短,我想和她长相守。”
我们多年前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可一世太短,我想和他长相守。
前世我是局外人,醒来我是梦中人。
“怎么哭了?是做恶梦了吗?”身旁的萧鸣被我哭声惊醒,忙将我抱在怀里,轻拍我背。
“你说,你前世忙活半辈子,为了什么?”
萧鸣吻我额头,“为了……能有机会和你再续前缘。”
“世人都说你鬼迷心窍,只顾求仙问道,是个昏帝。结果你大肆干戈半辈子就为了求个机会,值得吗?”
“那你当初一人抗下民间怨怼,值得吗?”
“当时朝局动荡,百姓心里不安,有个名头让他们宣泄,总归能心里好受点的。身为一国之母,自当行之责任。食民之禄,当尽其责。”说着说着,我就闭嘴不言了。
抱着萧鸣,“我知道了,不用说了,快睡觉,睡觉。”
“既然都醒了,我们接着做些快乐的事吧。”
“滚。”
幸好,天道垂怜,能与你重逢。
番外
我是萧鸣,我正在给我的亲亲老婆刷礼物!
老婆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并迅速适应现代生活,如今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视频博主。
内容涉及某个正史没有记载的王朝科普、国内外事件解说。最近和公司一个助力留守儿童项目合作,逐渐往公益宣传方向转型。这次直播,也是向粉丝集思广益。
老婆前段时间做了个梦,把我老底都快揭完了。
她问我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前世背负骂名、今生忍受锥心之痛,只为了求一个能与她再续前缘的机会。
值得。
但如果再来一次,我定不会做出同样选择。
因为我的私心,今生的她才会缺了一魂,对外界感知几乎为零。
前世,她做我的皇后,没有享受到万人敬仰,却先担起了民怨骂名。
今生,却还要受我牵累,被他人嘲笑是个傻子。
我的爱,说到底,是自私的。
前世今生,我唯负一人。
心里想着这些,手里不停为老婆刷礼物。
老婆从直播房间里出来,站在楼梯边,冲着楼下的我嗔骂道:“萧鸣,你钱多得没地撒是不是?你给我住手,你和一个毛头小子较什么劲!”
“他说要追你,我这个正宫是死的吗?”
“你有这钱,不如给我们公益宣传。”
“你看,经过我们这样刷屏,热度是不是上来了?”
老婆半信半疑回去看直播数据,然后用手机给我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包。
嘿嘿,老婆真可爱。
只要她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
吃人的皇宫真的很难长出洁白小花,可是为了她,我愿意将我的心里的黑暗剔除,捧上一颗鲜红跳动的心。
我和我娘一样,爱一个人眼里就只有那个人。
因为我爱的人眼里有世间万物,所以我也爱着这个世界。
不择手段的我也曾想过放弃,我贪心不足,不仅想要份机会,还想和她长相守。
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跨越时空穿越而来,我上辈子的祈求开始灵验。
命运的齿轮在她睁眼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开始转动。
我立马穿上紫衣去见她,她说过我穿紫衣最显气质。
但她的灵魂记忆停留在她刚去世的那一刻,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于是,我与她本该幸福重逢,却只能彼此演戏。
而我已经献祭的灵魂卡在了前世今生的时空折叠处,时空错乱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遭受撕裂折磨。
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出卖自己的前世功德,换来我的灵魂与今生的自己重合。
如今的我既是萧朝嘉清帝,也是现代萧总。
此后,我再无来生。
一生足够了,我想和她白头偕老度过一生。
可,逆天改命怎么会这样轻易?
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她的到来填上今生她所缺失的一魂,也带来了我剥离在她身上的一魄。
灵魂撕裂之痛终于是得到片刻安息。
可记忆的丝毫之差,像是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引发山震海啸。
我的痛苦没有彻底平息,她的靠近于我不是料想中的救命良方,而是饮鸩止渴。
我清楚感知我偷来的时光在我指尖流逝,我活不久了。
我呕心沥血得来的来生,仅仅只能维持几个月。
天道给我设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我只看到挂在空中的甜饼,然后义无反顾跳进去了。
我拜了一辈子的神佛,但我从未敬仰畏惧过他们。
他们是我达到目的的媒介,却不是我诚心信服的存在。
可我怕了,我怕不能和她在一起。
害怕侵据我整个身体,于是我叩地伏拜,献祭我最后的灵魂。
成为神灵的信徒。
世间本无神,人间爱恨痴嗔,无人来渡,唯有求神自渡。
于是,神便诞生。
一线生机悄然出现,我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向年少时遇见的师父寻求破解之法。
于是,她的记忆开始回归,我们的来生终于到来了。
“我来从头为你们理清错乱的时空线。”师父拿着手机记录事情来龙去脉。
看出我眼里的疑惑,眼皮微掀,然后又将目光放在手机上,语气淡然:“现代社会了,与时俱进懂不懂,能用科技理清的东西,为什么要损精力占卜。”
“诺,眼睛闭上,我先给你来的走马灯回顾前世。”师父嘴里念念有词,大手一挥,“走你!”
噗咚,我晕倒在地上。
好像一切源头在那次误会上。
及笄之年,她嫁于我。
凤冠霞帔衬得她愈加明艳动人,嫣然一笑,我的魂就没了。
可,我的皇后还太小,承受不来房事。
娇妻在怀,我只能做起柳下惠。
她问我为什么不碰她,我说今日受累,早早歇息。
我见证太多父皇宫里妃子,因年少早早怀孕而伤了身子,有的甚至在生产时就没了。
她娘亲,便是年少生产亏了身子,后来没多久就去了。
当时的我想着,先蒙混过去,怕原因说出来引得她又思念母亲,徒增悲伤。
我想着,等些时日让人去寻药,我来吃。等她再大些,把忍受的讨回来。
未曾想,竟造就她在宫里遭受奚落冷眼。
两年而已,未有身孕,她就要被人明里暗里指责。
那时的我不懂,那些遭受生产之苦,在鬼门关走了一次又一次的妇人,为什么会对同性如此苛刻。也没有想过,恶意也是能杀人的。
等我反应过来,一切已经脱离我可以控制的地步。
是什么让没有生子的女人遭人唾骂?
是人性本恶,还是权力不对等?
或许都有吧。
后来,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但久未有子。
两人都看了太医,并未查出原因。
那时,我想着,也行。我们两人过,大不了后面从宗室过继个孩子继承大统。
暗箭变成尖刺一根一根扎进她的身体。
那时,战乱频繁,老臣无力前往战场,新人还没来得及培养,青黄不接,只能我带兵出征。
等我匆忙赶回来,那些刺已经扎进她的血肉,与她融为一体了。
她只摇头笑笑,对我说:“辛苦了。”
那一刻,我甚至闪过让位于她的念头,她比我更适合当一位帝王。
可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甚至保护不了她。
“速速归来。”师父的话将我拽出回忆。“破解之法,就在这儿。”
我从地上爬起来,“何解?”
“破局关键,在她而非你。你前世功德已用,但她的还在。”
“不可。”我一下子就慌了,她的功德,我怎么敢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师父微微叹气,“况且我也没说用了她的功德会对她造成伤害啊,只是用她的功德拨乱反正而已,并未减损。毕竟,设局之人是你,需承受代价的也只是你而已。”
“多谢师父。”我衷心道谢。
师父摆摆手,“这也是我的因果,倒也不必过于挂怀。”说完开始摆弄阵法,快要完成时抬头道:“钱还是要收的啊,一分都不能少!”
至此,一切错乱的时间线开始收束,然后循着正确的方向光速前进。
无数时光线,组成了千千万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