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街,是记忆里最神圣的存在。
毛姆说:有些人诞生在某一个地方可以说是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在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故乡。
我也在思念着,而那个地方就是老街。
梦里寻觅的那个地方没有塔希提岛上蒂阿瑞的芳香,她更多的是烟雨的味道。只需要一眺望,我便可抛弃红尘中的一切,投入她的怀抱。
就像是宁采臣遇上了聂小倩。
夜已深,枕着潺潺的流水,和着微弱跳动的心脏的节奏,那场记忆大门好像打开了。
我是个背包客,有一部相机,有一颗天涯游子的心,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但我来到了一个地方,她让我流浪着的灵魂有了一处栖息之地----老街,我恋上了你,不想再离去。
02
街边,摇椅上躺着一位抽烟的老大爷,专注地望着石板地上的人来人往。
集市上,时蔬、家禽的叫卖声错落有致,好像一段悠扬飘然的二胡乐曲。
路过豆浆油条早餐店,五谷杂粮的味道像一股暖流,泻入五脏六腑,突然,饥肠辘辘。
穿过小巷,看见湖边的少女用捣衣杵有力的敲打着自己的衣物,缓缓的水面上倒映着她素洁而清秀的面庞。
走上连通整条老街的桥,小孩拿着糖葫芦在嬉戏,其中一个看着很熟悉,有点像小时候的我。
一时间,文字里所有的影像涌上脑海。
这里是否居住着一位《城南旧事》里的疯女人?
父亲的背影是否会在街道的一尾渐行渐远?
而撑着油纸伞的你,又是否在朦胧烟雨里彳亍着?
我像个局外人,拼命的想要把眼前的一切纳入囊中。流水、小桥、青砖、黛瓦、还有那么个炊烟袅袅的家。
最深的情,最暖的人,最古朴的心。
看着街角一隅瓦片上将要滴下的水珠,我举起相机,准备将这在历史身上流淌过的生命记录在我的记忆中。
“咔嚓”,眼前的一切竟突然没了,一切都变了……
03
我傻傻地站在人流中,被喧闹的人群挤过来挤过去,像老街卖的烧饼中的馅儿一样。
商业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浓稠而透入骨髓,似乎要直钻入你的心窝。
放眼四周,看上去像古建筑的二层小楼,暗红的油漆竟要泻下来一般,那样的崭新。
商店叫卖的扩音器像个蹩脚的歌手,在这条被人浪淹没的街道上嘶吼着,竟没人觉得它不合时宜。
我的头顶上,一部部现代化通讯工具高举过头,它们,变成了我们的眼睛,替我们看看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灿烂。然而,人们也像我一样,再美的风景都被拍没了。
望着几米开外的一堵城墙,它似乎在向我诉说着它对回忆的渴望。那个与它走过无数场风雨的老街,它是那么地思念。被粉刷过无数次的璧面,始终也掩盖不住它的悲伤。面对刻骨铭心的斑斑锈迹,我却只能做个袖手旁观者,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着,充盈着泪水。
04
我想起了梁思成和林徽因。
这一对身陷在苦难中的鸳鸯,在回到北京后,看到一堵堵古老的城墙被推倒,眼看着建筑的文明史就这样轰然倒塌,他们不甘心也不忍心啊。于是,他们为保护老北京的城墙和城门楼四处奔波。那时候的林徽因饱受病痛的折磨,却仍旧拖着骨瘦如柴的身躯一趟趟的恳请政府和开发商“手下留情”。但无论言辞多恳切,都败在了那方方正正的铜币上。开发对于历史来说就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掠夺。
今天的我们,看到的楼雨轩阁大都是被“整容”了的,历史渐渐不再是历史,似乎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二字将会永远的消失在字典里。
那堵城墙依旧在哪里立着,像没有灵魂的雕像。我的眼眶渐渐湿润,视线也变得模糊,看着它一点点消灭,最终化成一个小圆点,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05
天色微亮,老街终像一场风,离开了我的世界,叶片都不再摇曳。
醒来,发现枕褥有点湿润。手机上插着耳机,发出微弱的音乐声。这电量竟执着了一晚上,我把耳机轻轻带上,原来是单曲循环了好久的《老街》,李荣浩唱的,有种莫名的沧桑岁月之感。忽然间,无尽的悲伤涌上了心头:
一张褪色的照片
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味道弥漫过旧旧的后院
流浪猫熟睡在摇晃秋千
夕阳照了一遍他眯着眼
那张同桌寄的明信片
安静的躺在课桌的里面
快要过完的春天
还有雕刻着图案的门帘
窄窄的长长的过道两边
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烟
刚刚下完了小雨的季节
爸妈又一起走过的老街
……
06
人总是希望寿终正寝,而不是被某场飞来的横祸夺取尚年轻的生命。我们的老街,我们所有的建筑物都希望拥有如人这样的平等地位。惟愿有如像梁思成夫妇这样的人,为历经岁月打磨过的一砖一瓦而奔走呼号。我们不需要什么借口来修复,来搞建设。历史的遗留是精神上的慰藉,如果不想看到泪水滴在那片土地上,就让他们留下吧。就算有一天,它们终将会倒下,我们也将不会感到惋惜,都知道,每一场生命都有自然结束的那天,但它们的灵魂早已和我们记忆融为一体。
时光荏苒,我还是我,老街却不再是老街。
叹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