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她困在家里,迈不开腿舍不得走了。”
再见到她,着实吃惊。十几年不见,怎么和印象中无异?单讲相貌,十三年前,她三十五,我十二;十三年后,她三十五,我二十五。数字在她身上虚长,她是吃了防腐剂吧。
韵味十足的女人啊,走在大街上,我怕是认不出她来了。
傍晚,妈妈差我打点些果子零嘴过去,不至于过分唐突。
“陪夏阿姨吃完饭再回来。”妈妈叮嘱。
夏小姐八年前丧夫,也许爱得太真太深,后来凡人再难入法眼。一人独居,极少有人登门拜访。每逢佳节,妈妈会送去应节礼品,嘴上说邻里之间还是要有些人情味,我可看出来妈妈是多少有点可怜夏小姐寡妇的意味。
门口挂着小小的木牌,标明门牌号与姓氏。我按了门铃,夏小姐一会儿就来开了门。一扇普通大门推开,院子里面竟然有凉亭,假山,涓涓水流静静的瘫在假山身上。沙沙作响的翠竹,各种绿植。
亭子左侧是厨房,一只橘黑皮毛的肥猫悠悠的从里面踱出。嘿,一只家猫倒是走出了海盗的气场。
“先生以前喜欢园林,这都是他从全国各地园林游玩回来靠着灵感,和收集回来的摆设鼓捣的。”夏小姐看出我的惊奇。
“夏阿姨,你家变了一点,你可一点儿没变呢,我快比你老了。”
“总会老的。”
说话间,我随她进了大厅。古琴,深茶色长桌,圆背木椅,墙面中央悬挂几幅字画。
“你随便,桌子上有茶,我先去做饭。”她放下我带来的手信,交待几句。
我向右转入,书房在那。案几背后直立式的书柜吃饱了肚子,满满当当的书,却不见丁点尘,靠窗的位置放着画架,上面夹着纸。
挂念着二楼,没在一楼转多久,我就往二楼跑。再一次镇住,二楼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小时候我和弟弟过来串门,和夏小姐一起拼的拼图还放在电视柜上面。
阳台种满了花,香气调皮的往屋子里乱窜乱跑。四季花种,应有尽有,永不落幕。
没有季节过渡的美值得被记录。我掏出手机拍了好久,直到夏小姐在楼下唤我吃饭。
一如既往的家常菜。白萝卜筒骨汤,清蒸鲈鱼,小葱豆腐,白灼芥兰,饭后甜品是莲子雪梨羹。
“夏阿姨,我们出外面走走吧?”
“好,去亭子喝喝茶。”
看来她理解的“外面”和我说的“外面”不一样。
我们坐在亭子里喝茶,吃着我带来的零嘴。月色正好,夏小姐说起我儿时背唐诗宋词的事。于是我们玩了一会飞花令,特别开心。
夜色渐冷,我要回家了,夏小姐转身入屋取了本《词家有道》送我。
“听你妈妈讲你写出来的词有点意思,这个有空可以看看。”
“谢谢夏阿姨,再见。”
她笑着挥挥手,那只肥猫在背后喵了几声。门关上了,夏小姐的家隐入黑暗中,我重新站立在现代建筑周围。
噢,我明白了。夏小姐驻颜有术,是因为时间被她困在家里,迈不开腿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