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我和蔚蓝见面,喝了下午茶,又一起吃了晚饭。
分别时,站在电梯口,我对她说,我回去要写篇文章——关于我跟你见面这件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楚,后面的人很多,很快,她小小的身影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后来的这几天,我生理期,又着了凉,整个人病怏怏的,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
下午我出去见了一圈人,我好像都习惯了这种笼统的说法,“出去见人”有时是去见朋友,有时是去见同学,或者有时是去见其他工作上人,有时这三个身份是同一群人。
回到家,洗完澡,给植物浇完水,稍微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家,就已经到了深夜。
当我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时间我开始独立生活的时候,租了一个小公寓,跟朋友聚会结束,回到小小的房子里,洗澡,做个面膜,然后对着电脑通宵不眠不睡。
那时候比现在要从容得多,是因为年轻吗,连忧愁都是轻盈的,谈论忧愁的姿态也比现在要轻盈。
在我们所度过的岁月里,总是屹立着一些事物和一些人,他们是时间的刻度,也与我们自身互为参照,见证着彼此生命的迁徙。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我和蔚蓝应该是不会见面了。
我觉得,她肯定也这样想过。
我有过这种类似的经验。
我和一个哥们,十七八九岁那会儿都喜欢背包旅行,爱去西北、藏区、东南亚。
在西北晃荡时,曾经有一天我们就在同一个城市的两家青旅,约着说要一起喝酒,忘了什么原因,没有喝上,两人都没当回事,说那就回北京再碰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都变得都非常忙,也提过一两次约着吃个饭,时间地点都定下了,结果前一天下了场大冰雹,出行困难,我们只好又往后推。
“下次吧,”我们都说,“反正这么多年都没见,也不急在这一天。”
可是,并没有下次了,也许是嫌麻烦吧,我们没有再约过对方。
潜意识里我们好像都觉得,这是一个老朋友,见不见面都在那里,不用特意腾出个时间来证明什么。
我们觉得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互相体恤。
去年年底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向女朋友求婚的照片,很幸福的样子,春节时他给我发微信说,新年快乐。
我回他说,以后就是大男生啦!
他哈哈笑,说,是啊。
我们都没有提起那顿一直没吃上的饭,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我以为,这大概就是一个模板了吧,适用于我和很多老朋友。
我们之间的联系都是一对一,点对点的,换句话说,就是在对方的朋友圈里点赞不会有第三个人看见。
彼此有淡淡的牵挂,看到对方有新的成绩,生活得幸福快乐,会衷心的为对方高兴,至于见不见面,真的不是那么紧要。
以前大家联系是通过QQ,后来转移到微博上互动,再后来有了微信,社交平台的变迁自然而然的梳理了一些人际关系,我跟许多人失联了,但一直有她的联络方式。
我们很少说话,性情都有点冷淡,但因为实在认识太久了,所以谁也不会认为对方是在装逼。
早几年我们也说过要见面,后来她妈妈生病,她回她家乡去了很长时间,在医院里陪床的期间写完了第一本书。
她寄了一本给我,我收到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心情中写完的,她写一些普通人的小故事,平凡而有温度。
直到我自己生病,住院,她发微信跟我讲这件事,她说我知道医院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疼会过去的,你不那么坚强也没关系的,总之我爱你啊。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些温度从哪儿而来,而我之前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在那之后,我们又不怎么说话了。
我一度猜想,也许她不太喜欢现在的我吧,易怒,焦虑,暴躁,这样的我,坦白讲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欢。
“我总觉得一直以来我过得也不怎么样,所以也不太爱见人,但我记得你生病的时候我在地铁里忽然想,我必须去见你呀。”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想哭的。
我们都做出过许多努力,在这样的时局里辗转腾挪,都试着削平自己的尖利,在有限的选择里战战兢兢选了看起来是最正确的那个选项——但事实证明,它仍然不是最好的。
我们一直都没能够对生活满意,所以,也就没能够对自己满意。
我们还保留着一些文青式的敏感和强烈的自尊,这两样特质让我们很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搞得既复杂又沉重。
我们最大的障碍都来源于自己的内心,糟糕的是我们明明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仍然无能为力。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们完全理解对方的失意。(我猜她不会反对这个说法
见面的地点选在中点处,她从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地铁过来,竟然比我还到得早,我挑了一两件自己喜欢的文具作为送给她的小礼物。
“你的头发好多啊,”我没想到认识了十几年后,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你以前不是都掉头发掉得很厉害吗?”
有段时间的确是这样,我经常看着水槽里大把大把的头发发呆,觉得自己可能过了二十岁就会秃顶。
这种迹象很快就消失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变成了其他形式的自我伤害。
我们说这次见面是7年之约,其实时间跨度远不止7年。
早在我还上初中,她刚进大学时,我们就认识了,只是两个喜欢写点东西的小姑娘,泡在论坛贴吧里灌水。那个BBS早已不复存在,那些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就连我打出的这些词语都散发着陈年的气息。
她是我生命里那段模模糊糊,已经褪成灰白底色的历史里,唯一鲜活存在着的人,我想对于她,我也代表着同样的意义。
我们都平静了很多,在讲起一些事情的时候,你可以听出言语之外有些认命的意味。我们学会了安慰自己,也在过去的挫败中总结了许多,矫正了许多,而这些经验即便今天可以穿越回去说给从前的自己听,我们也都知道——那个年轻的自己,是不会相信的。
也是年纪到了吧,说这种话的时候,有几分玩笑,也有几分真心。
晚上吃饭,她说,我们要个炸土豆吧,你说过要请我吃小土豆的。
我想起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一个,妹妹带我去一个铁板烧餐厅,说那里的小土豆超好吃,我很兴奋的拍照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啊啊啊~我想每天都吃小土豆。”
当时蔚蓝给我留言说,我也好想吃。
很奇怪,我的记忆中充满了这种琐碎的小事,而重要的大事情上总是迷迷糊糊。
他们以为我早就忘记了的,我都记得,而我记得的,他们很多人都忘了。
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她寄过一本插画书给我,那是我拥有的第一本有原作者签名的出版物。
那是只有知名作家才能办签售会的年代,拥有一本签名书,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但我想,当年,她那么一个性格含蓄,怕麻烦别人的人,一定是做了一些心里建设才迈出那一步的吧。
每当我联络上一个过去的朋友,心里都会对命运多一些感激。
时代的大浪潮里,我们都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刻,我觉得海浪带走了许多我珍视的东西,因为性格的缘故,我也错失过许多东西。
但是,还有一些时候,像是从缝隙里透出一道光束,也像是在潮汐的往来里,捡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贝壳。
当我打开它的时候,我看到,命运送还了我一颗珍珠。
那些,
所有不再钟情的爱人
渐行渐远的朋友
不相为谋的知己,
都是,当年我自云云人海中独独看到了。
你,如今我再将你好好地还回人海中 。
请,一定
珍重千万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