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精读Vol.013:第一回批注精读(13)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翻译】人生无常,到现在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人生经历又常常使我增加一些忧愁。烦闷的时候经常皱起眉头,离去的时候常常反复回头张望。站在风中,看自己在风中的影子形单影只,真想问一问,谁才是我的好伴侣呢?月光啊,如果你有情有义,就先照在我心爱的美人所在的闺楼上,去帮我传达我对她的情意吧!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云: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翻译】玉在盒子中等待一个合适的价格出售,钗在盒子里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飞出。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岂敢!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寞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谬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过这边书院中来。


【批注】脂砚斋曾有评论:今古穷酸皆会替女妇心中取中自己。这句话其实就是说古代的落魄书生们,总是有一种多情自恋的心理,当他落魄时,总会认为那些多看他两眼的女子就是钟情于他。贾雨村此时也是如此穷酸心理,娇杏多看了他两眼,他便“自为是个知己,时刻放在心上”,并且还写了一首诗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

 

【批注】贾雨村的这首情诗,比较通俗易懂,我们细读这首诗,就能体会到,这首诗其实不仅仅表达了贾雨村对娇杏的思念之情,还有他对未来的苦闷之情。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书生,他外出求取功名,但却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留宿在葫芦庙内靠写字卖文为生,想到自己的理想不知何时才能实现,所以倍感苦闷。而恰恰就是在这苦闷的时候,一个女子多看了他两眼,这敏感的贾雨村自然便将其视为知己,也就很合理了。

 

【批注】吟诵一首诗歌,贾雨村似乎觉得还是不够抒发内心的苦闷,便又脱口而出一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椟,奁,都是“盒子”的意思,这句诗表面是说:玉和钗都装在盒子里等待合适机会出售,比喻含义就是说有才能的人等待机会飞黄腾达。这是一句古谚语,贾雨村在这里脱口而出引用还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理想,希望自己像那“钗、玉”一样有合适的机会发达。恰恰这一句被甄士隐听到了,甄士隐同样是一个读书人,自然明白贾雨村诗句中的意思,而这也就为后文甄士隐资助贾雨村求取功名做了铺垫。

 

【批注】关于这里的两个典故。其一,“玉在椟中”化用了《论语》中的故事,是孔子对“有才能的人等待机会”的一个比喻;“钗于奁内”则出自古代传说,说神女留下的玉钗会化为燕子飞去。其二,甄士隐邀请贾雨村最后一句“不知可纳芹意否”中的“芹意”,“芹意”出自古代传说,说有一个吃了并不算珍贵的芹菜,觉得很好吃,还郑重的把芹菜送给他人。后世就用来表达对人有所赠送和帮助时候的谦辞,表示自己对友人的赠送和帮助就像芹菜一样,也许很普通很微不足道但是却蕴含两人珍贵的情谊。甄士隐在中秋之夜想到贾雨村,并且邀请贾雨村到家一起喝酒,还用这样一个词,恰恰也表达出甄士隐对贾雨村的情谊,两人也可谓知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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