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
白素托着香腮坐于梳妆台前,遥望院中的桂花树。十月桂花簇金的时候,秋闱就该放榜了吧……但乡试之后还有会试,照歌若是高中,必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照歌走后,白素被困在家中百无聊赖。爹爹说,既然她已许了人家,便不适合再以男装走动。待柳公子博得功名归,白家就会公开白素的女子身份,然后风风光光将女儿嫁出去……不过一月一旬的诊期,在白素据理力争下得以保留。
白素轻叹了一声,起身关上轩窗;再走出房门时,她又化作了翩然的白公子。
前往医馆的轿子早候在了街边。驾车人跳下车来,为主人掀开厢帘。白素迈上车辕,奇怪的回看了那小厮一眼。
“抬起头来。”
那人闻言与白素对视。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五官英朗,眼中有着掩不去的凌厉锋芒。此人不会是普通车夫。
“你是谁?”白素警惕起来。
“小的是白府新雇的保镖,名叫冬灼。这段时间城中不太平,老爷怕您遭遇歹人,特命我护送小姐来往医馆。”
“嗯……原来的车夫小同呢?”
冬灼的瞳孔收缩。“我只知道原本送您去医馆的是小北,并不认得什么小同。那小北今日要随厨子出门采买,现在应该还在府中,公子可需要我唤他出来?”
“倒是我记错了名字。”白素笑笑,松了一口气,“不必叫他了,我们直接去医馆吧。”
上路后不久,白素闻着车内的熏香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马车依然在前行,只是周遭十分安静,没有半点市井的喧嚣;仔细分辨车辙声,压过的分明是土路而非青石板。
“停车!”白素强撑起身,去掀车帘。
她本打算跳车的,谁想,随着一声长嘶,马车竟真的停了下来。这倒让虚弱的她不防备,向前扑去。
白素闭眼,准备狠狠跌在地上;没想到她跌进的,是一个怀抱。
睁开眼,冬灼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美人这就等不及投怀送抱了?”
“放开我!”白素挣脱那人,背靠在车厢门边。抬眼看,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碧色竹林,马车停在林间的空地上,显得孤立无援。她从未来过这里,不知道马车驶离滨城多远了?
冬灼轻佻的闻闻手上白素的余香,道:“果真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娃娃,要不是柳照歌求亲那一出,我也还被蒙在鼓里呢!”他倾身凑近了些。
白素忙侧开头,用手抵住冬灼的身子。“阁下费心安插内应,想来觊觎白府很久了。如果是为求财,大可开个价码到府上索要……”
“哈哈哈!”白素的话说到一半,冬灼已经被逗乐了。他坐直,道:“我的确是求财,但白家这点家业我还不看在眼里。”
白素下意识拽紧衣襟。
冬灼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戾气。“你出身商贾之家,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生意,非要搅入象谷之事?需知道大量毒品流入滨城,并非几家商户船家联手就可以做到的。这背后利益牵连甚广,你为病患戒毒,便是阻了高位者的财路。这般以卵击石,可有想过后果?”
白素的脸刷白,身体因为愤怒有些颤抖。她一直以为象谷的流行是官方对水路监管不善导致的,从未想过这是一场有组织的阴谋。“象谷生意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你的处境,有资格提问题吗?”
“啊!”白素低呼。
冬灼冷不防出手摘掉了白素发簪,三千青丝散落,墨色长发衬得一张小脸莹莹可爱。
他捏住白素的下巴,邪魅的笑,“你多年来扮成男人,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副好容貌。不如让我启蒙一下你,男女之间的乐事……”
冬灼说着就去解白素的腰带。
“登徒子!”
白素既惊且怒,活了十八年她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此时只恨自己学的不是武艺,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兵器相击声骤然响起。冬灼神色一变,放开白素下车,只见来人迅速放倒了他埋伏在竹林中的人手,手法之快不似凡人。
一把长剑指向冬灼。“放素素回来,不然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毕方!”白素带着哭腔喊出声,她从未觉得毕方的声音如此可爱。
冬灼面对局势忽然的逆转没有丝毫慌乱,他举起双手示弱,笑得一团和气,“万事好商量。少侠叫我放人,我怎么敢不听呢?”他扶白素从马车上下来,猛的将她推给毕方。
毕方张开双臂,接住差点摔倒的白素。“素素……”
说时迟那时快,冬灼抬手挥袖,寒光闪过,几发暗器直取白素后心!
“小心!”毕方大惊,情急之下搂住白素一个转身,以身为盾挡下攻击。但听他闷哼一声,随即单膝跪地。
“毕方!你怎么样?!”白素扑在毕方身边,心口剧烈的绞痛。
毕方咽下鲜血,“……没关系。”
“啪!啪!啪!”掌声响起,是冬灼又挂上了虚伪的笑容。“两位真是伉俪情深啊!不知道柳公子见到这幕要作何感想?”
“你休要诬蔑素素的清白。”毕方强行站起来,向冬灼逼近几步。
冬灼见状立即飞退至林边——他方才见识了来人的身手,可不想与之硬碰硬。心中暗忖,兵刃上淬的毒药当使人即刻毙命,怎的这毕方能屹立不倒?口中却不动声色的嬉笑道,“原来是单相思啊,恕我眼拙了!少侠这样好的功夫,冬灼实在佩服,这便任由两位离去……”
他眼中精光一现,“只是这竹林绵延数十里,不知两位能否走得出去。”说罢又是一扬手,一柄短刀贯穿马颈而过,鲜血四溅!不待毕方反应,马匹便轰然倒地,再看那冬灼已经消失在竹林中。
“……素素,我们走。”
“我是大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白素急急去扯毕方的衣服,却被他按住。“不必了。你的药箱在医馆,忘了么?”
白素一愣,盈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都怪我,都怪我……”
毕方叹了口气。
凡间的毒对他本不算什么,只需要用修为护住心脉将毒运出,但他救素素心切使用了仙法,此刻遭到反噬,仙力正在不断流失;方才他虽然可以拼力击杀冬灼,但这竹林中还埋伏着更多的敌人,自己力尽倒下的话,素素要怎么办?
“别哭了。”毕方摸摸白素的头,“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放弃希望。”现在只能期盼回程中遇到援兵。
“嗯!”白浅紧咬嘴唇,憋回了眼泪。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约两个时辰。天色逐渐暗下来,毕方的脸色泛青,分担在白素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虽然两人没有说出口,但他们都意识到,这样下去是走不出竹林的。
毕方在一处溪流边停下,冷静的开口:“素素,你先走。”
“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白素激动的拖住毕方要继续向前。
毕方板正白素的双肩,与她对视,“你听我说!白府的人正在搜寻你,你全力冲出竹林,然后回来找我,这才能让两个人都得救……如果你任性的留下来,两个人一同折在此处,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我的性命?”
不远处的竹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素素,你快走!”
白素忍痛扭过头,逼迫自己狂奔,不去听身后的兵戟相击声……每往前一步都如踏针毡……每往前一步都似扯下一块血肉……
不知道摔倒又爬起了多少次,白素终于望见了林外一缕炊烟。她的心狂跳起来!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就能逃出去了……
嗖!
一支冷箭插入白素右肩,她应声扑倒在地。
“这娘儿们真能跑,”竹林间一个较瘦弱的黑衣人道。“还好在林边赶上了她,不然可就不好下手了……天呐,你们看她的眼睛?!”
其他几人定睛一瞧,倒在地上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得来力气,再次站了起来;她的双眸转为赤红色,几欲勾走人的心魂。
黑衣人不由攥紧手中的武器。其中一人声音打颤,问道:“这女的不会是妖怪吧?”
“闭嘴!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妖怪!”领头的大个子呵斥道,稳定军心。
黑衣人的对话在白素听来一片朦胧。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站起来,毕方还在等你救他……
没走出两步,嗖,又是一箭,射中了白素小腿!
她再次狠狠扑在地上,鲜血浸透了大半衣衫;她喘息着,挣扎着,额间的朱砂痣竟烁烁燃烧起来!
“这可真是见鬼了!”
没有人敢走到白素近前。领头人壮起胆,做了决定,“少主说了,抓住姓白的死生不论。我们便带她的尸首回去吧!”说完,他拉满弓,第三箭瞄准白素心口……
“啊!!!”随着箭头没入血肉,折颜的封印再压制不住白浅的仙元。
神力自内丹溢泄,直冲灵台,额间点朱继而迸射出万丈白光,霎时照彻山谷;凄厉的叫声在竹林间回荡,树叶飒飒震动,鸟兽惊散,鱼虫逃遁……
待山林归于寂静,黑衣人皆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白素力竭昏迷,血染的罗衫铺陈落叶之上,犹如一朵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