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唯一对我好的老人形象就只有外婆了,尽管她最关心的并不是我,却是最关心我的老人。
父亲小时候,奶奶就去世了,我小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对这二老没有一点印象,也就没有任何感情。外公对我算不上好,究竟还是外孙,印象里常常都是严厉而畏惧,少有慈爱。
而外婆却每次偷偷给我吃的,不让外公知道,因为我去的次数并不多,外婆总是想尽量给点我什么,想让我多来。
那时候,每年夏天去外婆家玩,说是玩其实也是去干农活。天气炎热,干完农活回来,外婆就会在挑回来的井水里放一些白糖,做成白糖水给我们喝。童年记忆里,家乡的井水永远是清澈,甘甜,还有一丝冰凉,加上白糖后,就成了我们那时候夏天最好的饮料。白糖水干净,纯洁,又清凉止渴,喝了以后似乎天气都没有那么炎热,而干农活也是一种玩乐。
外婆家住在山脚下,闲下来的时候,就真的去玩了。那里有大树,那时候我总以为就算有十几个人都抱不住;有竹林,风一吹过就会沙沙作响,却乐的清凉;有一颗枣子树和一颗桃子树,夏天的时候,没事就去摘桃子吃,秋天就去摘枣子吃,这也是我童年所有吃的水果的味觉记忆,从而延续到现在,尽管现在水果种类繁多,却再也打不开我的味蕾。
去外婆家的路上有青石板路,那些青石板不知道经过多少代人的脚,磨砺的俞光滑。我非常喜欢踩在上面,冰凉,温润。小时候的夏天是不穿鞋子的,倒也不觉得脚有什么不耐,那时候走的路大多是青石板路,又或者是泥巴路。光着脚踩在上面,那是前人走过的路,磨光滑了坎坷,我后来跟上的,踩着前人的足迹,不伤脚。
外婆家的山村跟外婆一样历经沧桑,像是矗立在风雨中多年的天屋。天屋隔绝着外界,我们在里面玩耍总是比较凉爽。它古老,摇摇欲坠却依然矗立着。
在外婆家玩到天黑以后,外婆就会送我们过桥,其实我们跟外婆家仅仅是隔着一条小溪,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有被老人慈爱过的童年。
多年过去了,那时候的记忆却又在眼前,似乎自己还是那个光脚丫的少年。可是外婆模糊的视线,白色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无不告诉我岁月不饶人啊,而自己呢,也已经成家。
前阵子回家办准生证,回去看望外婆,走过那段青石板路,青石上已经不再光滑,都是雨水滴在上面后留下的坑坑洼洼,而路边上也长满了野草。
如今每次外婆跟我聊天,她总是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的事情。
“你那时候还这么点高。”外婆用她那干枯的布满斑点的手比划着。
“我那时候照看着你,一下没看到,你就走起路了,十个月大的时候。”
“呵呵呵….我那时候好惊讶,你会走路了,话都还不会说。”
“你们姐弟俩啊,我每次晚上都要送你们过桥以后,再走。”
一会儿说起从前开心的事,一会儿又对我们小时候以及母亲所遭遇的苦难的愤恨,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说起来,以至于很多时候,我只是听着,不做回应,她也能够不停的说那么几个小时,宛如一个小孩。
去外婆家,我还是每次都会去小时候玩的后山看看,看着每一处地方就能够想起从前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再看那颗大树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顶多也就是三四个人就可以抱住吧。
而那时候的枣树和桃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也许早就砍成柴烧了吧。那口井里的水,也没有了小时候记忆里的清澈。
不知道是因为隔了太久变得浑浊了,还是因为小时候根本记错了,又或者是我现在迷糊了,再也找不到那时候的白糖水的味道了,白糖水的味道似乎被时间冲淡了。
离开的时候,每次都想要给外婆一些钱,可是她总是不能够接受,又或者在我走的时候硬塞回来,怎么都说不通,这一股一如既往的好强,甚至遗传到我妈,以至于我。
总是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好,就是一个人独自面对世界,永远要表现出自己坚强的一面,犹如那个山下老村静静的面对沧海桑田。
现在的老家环顾四周尽是断壁残垣,草木深,一颗颗的树从那些缝隙里面冒出来,挤倒了老墙。一间间空房子,在风雨下,眼睁睁看着它一个个倒下,留下空荡荡的回忆飘荡在角落里。老房屋在崩塌,新树木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