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王熙凤推下贪赃枉法的无底深渊?

上次讲了《红楼梦》第七十一回里,向来精明强干的王熙凤竟被几方陪房婆子整得无语泪流,后来再细排会发现,其实她早就数次被三姑六婆打败,不仅把她推下贪赃枉法的罪恶深渊,甚至差点丢了卿卿性命。

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这一回对于王熙凤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因为在这里她走出了弄权的第一步,而这重要一步的推动者就是一个叫净虚的老尼姑。

前情稍提一笔,因闺蜜秦可卿之丧,凤姐获得协理宁府的良机。本身凤姐就是荣国府的“管家婆”,这次接手宁府的管理工作,她自然富有经验,出手不同凡响,三下五除二分析出宁国府六大弊病,然后对症下药,完善制度,奖惩分明,一番动作下来可谓成效显著,正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舍我其谁之时。

就在此时,一个老尼姑早早埋伏,伺机而动,与凤姐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高手推拉对决,其结果是尼姑以下博上成功说服凤姐包揽词讼、贪赃枉法,而我们这位强势霸道的王凤姐也被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这一日,停灵留宿铁槛寺,唯有凤姐嫌不方便,所以早早派人与馒头庵的老尼净虚说腾出两间房,她要来住,净虚此时想必就有了准备。各自见面见礼、吃茶吃饭,一切事毕,老尼姑送凤姐回房休息。文中说“眼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老尼姑连凤姐的心腹是哪几个都一清二楚,可见对于近日凤姐因宁国府理家而权力日甚的事儿只怕更是了若指掌。

净虚要请凤姐之事说起来本来是非区直一目了然:一个张大财主的女儿金哥原本与“原任长安守备”(相当于军队的武官)的公子有婚约,谁知道后来又被长安府府太爷(县太爷,相当于市长)的小舅子李衙内(泛指官家子弟)看上了,并打发人向张财主求亲。

按说这张财主只说有婚约推了就是,结果这财主老爷似乎左右为难,竟有退婚之意,但自知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就不知如何措辞地把女儿婚约之事告诉了“第三者”李衙内,竟然让这李衙内听完没有就此作罢反而想要强娶金哥。守备家听说了此事,当然倍感受辱,这婚自然断不能退,于是撕破脸皮大骂财主之后打起了官司,状告张财主。所以张财主就委托老尼姑找关系解决此事——钱不是问题。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可见,是非对错没人关心,钱权交易才是重点。

“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意思是,王夫人不管,你净虚要找太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净虚说“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本来就是来找凤姐。

凤姐这时还老神在在,淡笑说“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这才是正常的,刚刚掌权,当然要稳一稳,确实也不急于一时。

这老尼姑一听却急了,被“打去妄想”,但她立刻冷静下来,想了“半晌”,计上心头,故作叹气说“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稀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是的,激将法,好像也不是多稀奇的手法。但厉害在,净虚定是知道此前凤姐刚在宁府大展手脚,正是呼风唤雨的高光时刻,再加上她本就张扬豪横,所以立即判断此法用在此时,必有奇效。

果然,“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上钩了。

她说道“你素日是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真是张狂。

老尼一听,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

因为张财主不缺钱,老尼姑自己的口袋要装满咯。喜形于色、笑逐颜开。更关键是此路一开,后面赵财主、孙财主、李财主就可源源不断而来,钱途光明远大。

但凤姐接着又转了话锋,说“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得出来。”

凤姐毕竟是聪明人,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激转变太快没面子,所以马上自我挽尊:我不图这钱,我有的是钱。

老尼姑连忙答应,图不图钱彼此心知肚明,干的就是贪赃枉法的事儿。我老尼事儿办成了,钱到手了就成,其他的你想怎么说怎么说。

接着,老江湖净虚怕事久生变,也怕王熙凤一时脑热事后反悔,所以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

求人办事,然后还催人办事,这都不是容易的事儿,但净虚就做得这么熟稔、自然、有把握,可见是做惯了的。凤姐当然说忙,不要她催。老尼偏不退一步,把凤姐端上去说“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拍马屁,奶奶“能者多劳”。接着“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帖,越兴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

这就真真是贴了王熙凤的心了,这话言下之意是:王夫人办不了的事儿都要靠奶奶,奶奶以后一定会越发位高权重,这一家子都靠你啦,你最行。

于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至此,净虚完全拿捏住了凤姐,让凤姐从此利用家族权势,翻云覆雨、无天无法起来,当然也就成了净虚们的摇钱树、资源主。

这是凤姐被婆子拿捏。后面还有一回,凤姐险被婆子害死。

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这一回里面出现了一个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府为宝玉消灾求解。可恶这马道婆前面刚收了贾母每月五斤香油钱为宝玉祈福,后面就收了赵姨娘五百两银子搞了个魇阵魔法加害宝玉和凤姐。

简单说就是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并教赵姨娘把贾宝玉和王熙凤的年庚写在上面,一并五个鬼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然后做法魇镇这两个赵姨娘最恨的人——王熙凤和贾宝玉。

果然,魔法起效了。王熙凤和贾宝玉两个都开始发高烧,发神经,病得越来越重,眼看着两人命不久矣。当然最后他俩被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解救了,但过程十分凶险。

纵观以上两节,八面玲珑、呼风唤雨的王熙凤似乎很容易被婆子们糊弄、摆布甚至加害。但究其根本,她是真的被婆子们打败吗?当然不是。三姑六婆只不过是一把引线,点燃她的是她自己内心早已蓬勃滋长的贪欲和狂妄。

尼姑本应普度众生,净虚却六根不净、干尽脏活;

道姑本应弘道渡人,马道婆却阴险毒辣、杀人害命;

王熙凤本是才能卓越,却目不识丁、无法无天。

最终还等不及阴司报应早落得现世因果,不得善终。可见,佛法也好、道法也罢,入世又或者避世,路径不是根本,关键还是在于做选择的人。否则,即便你天纵奇才、位高权重,也终会被鬼蜮魍魉的小人轻易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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